貴為國鳥的白頭海雕,為何幾乎被趕盡殺絕?

金庸在《倚天屠龍記》中塑造的白眉鷹王殷天正,令很多讀者印象深刻。殷天正的外貌是「身材魁梧,長眉勝雪,垂下眼角,鼻子鉤曲,有若鷹嘴」,還有一手功參造化的鷹爪功,曾在光明頂力戰六大門派的高手不落下風,鷹王之號名副其實。

而在遠隔重洋的美利堅,也生活著一群外形相近,武功不凡的「白眉鷹王」,它們就是大名鼎鼎的美國國鳥白頭海雕Haliaeetus leucocephalus)。

鷹醬:「沒錯,正是在下!」 | wikimedia

美利堅武林高手

白頭海雕顧名思義,有著一頭「白髮」,此外它的頸部和尾部的羽毛也為白色,身體其他部位的羽毛為暗褐色,宛如一位玄衣白髮,精神矍鑠的長者。小說中的白眉鷹王身材高大魁梧,白頭海雕也是如此,成年的白頭海雕體長在一米左右,雙翅張開翼展接近2.5米,撲擊獵物時可謂遮天蔽日。

釋放到野外的白頭海雕,展開了巨大的翅膀 | Ronald Laubenstein / Wikimedia Commons

白頭海雕的眉骨特別突出,這一結構原本是為了幫它阻擋飛行途中的風沙,和防止因獵物掙扎誤傷到眼睛,卻也使它的面相看起來十分凶狠。搭配上它淡黃色寬大彎曲如鉤的喙,頗有幾分白眉鷹王的英姿。

來自大佬の凝視 | wikipedia

來自大佬の凝視 | wikipedia

光有高手的賣相是遠遠不夠的,白頭海雕來自人才輩出的鷹科,家族裡不乏金雕(Aquila chrysaetos)、角雕(Harpia harpyja)這樣能打的名宿,要想打出自己的名頭來,沒幾個拿手絕活可說不過去。

首先是猛禽的常規技能「千里眼」。我們常稱目光敏銳的人「眼神銳利如鷹」,視覺是白頭海雕最重要的一種感覺,其視覺的清晰度超乎尋常是人類的三倍以上,可以看清數公里外水中游動的鮭魚。如此卓越的視覺要歸功於它那雙超大的眼睛,可由於眼睛實在是太大了,其眼部肌肉幾乎沒有可以活動的空間,因此它的眼球無法像人類一樣靈活轉動。

白頭海雕把腦袋轉到背後去梳理羽 | paul steven / youtube

為了彌補這個缺憾,白頭海雕長有多塊頸骨,使得它的頭頸部可以靈活地轉動——轉動角度甚至可以達到180°!在哺乳動物之中,這麼靈活的脖子相當罕見,但在鳥類裡只是常規操作而已。三國演義中的司馬懿被稱為「鷹視狼顧」之相,所謂「狼顧」,是指他可以身子不動,脖子來個180°的大回轉,其實狼才沒有這個技能點,應該是「鷹視鳥顧」才對。

身為大俠,輕功不好可是會被人笑話的。白頭海雕可謂輕功了得,它有一副輕薄的骨架,部分骨骼中空,部分骨骼連結癒合,重量僅佔體重的5%,還不及羽毛重量的一半。可別以為它骨架單薄就「弱不禁風」,這種骨架在飛行時能很好地減輕重量,並提高穩定性。

骨骼清奇,適合飛行 | Daderot / wikipedia

此外白頭海雕體內還有大量輔助飛行用的氣囊,囊內充滿空氣,可以減輕重量增加浮力。它身上的羽毛排列整齊,結構中空,翎羽寬大,為其飛行提供了便利。這些結構使得白頭海雕在順風滑翔時速可達56公里,若是順風振翅飛行,則可以達到驚人的70公里,可謂是不折不扣的「空軍一號」。

鳥類氣囊,輔助飛行 | wikimedia

鳥類氣囊,輔助飛行 | wikimedia

最後就要說白眉鷹王的看家本領「鷹爪功」啦,小說中的白眉鷹王施展的鷹爪可斷金石,現實中白頭海雕的腳爪沒有那麼誇張,威力也不可小覷。白頭海雕足生四趾,三個在前,一個在後。足趾頂端生有長而彎曲的爪,這些腳爪尖利如刀,是它最得意的武器。其中最具殺傷力的當屬後爪,白頭海雕的後爪弧長可達7~8釐米。當它捕獲獵物時,後爪和其他腳爪會深深地插入可憐的獵物體內,一方面牢牢固定獵物防止其掙扎逃脫,另一方面鋒利的爪尖會破壞心肺等臟器,加速獵物死亡,減少飛行負擔。就算到了家獵物還沒死透,只需再補上幾刀(嘴)就能大快朵頤了。

巨大的爪子 | Pixabay

巨大的爪子 | Pixabay

海雕顧名思義,是指經常會在水域附近活動的雕,因此白頭海雕的獵物中有相當大一部分是魚類。此外,白頭海雕偶爾也會捕食一些小型哺乳動物,如松鼠,和一些鳥類。為了更好地抓握滑溜溜的魚類,避免滑脫,白頭海雕的腳爪粗壯有力,雖不及捕食獸類的角雕那般大得誇張,但其腳爪伸展開仍可達15cm。此外白頭海雕腳爪的皮膚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角質凸起,使它的表面粗糙如砂紙,類似我們洗碗時用的防滑手套,這都是為了更好地固定滑溜的獵物

仔細看爪子 | hervana / pixabay

大力鷹爪功,還可以表白

不要以為白頭海雕的「鷹爪功」只有捕獵時才能派上用場,腳爪還是它們重要的防身武器,譬如和其它同類爭食,或是遇到金雕這樣的狠茬子,一場「鷹爪功」對決就在所難免。除開捕獵和打架外,「鷹爪功」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功能——求偶。白頭海雕的求偶,當然不是用大爪爪捶你胸口,相反,此時的「鷹爪功」不是用來戰鬥,而是用來跳舞的。

如果一對雌雄白頭海雕看對了眼,它們便會如舉行婚禮一般,共舞一段。舞蹈形式十分硬核:兩隻白頭海雕會共同飛行盤旋一段,隨後迎面衝向彼此,深情牽起對方的大爪爪,八趾緊扣,在空中旋轉飛舞。由於舞蹈難度係數過高,每年都會有幾對不幸的新人,因為不能及時分開,而導致失去平衡,從高空墜落,雙雙殞命。

一對求偶的白頭海雕在空中極速下降 | FanArt Zone / youtube

每年的春季是白頭海雕的求偶季節,牽手成功後它們將奉行終身一夫一妻制,隨後新人夫婦會一起用樹枝築一個愛巢,為隨後4~6月的繁殖期做準備。值得一提的是,白頭海雕每年會固定在同一個巢裡育雛,故而經過幾年的修補,這些鷹巢通常變得相當龐大——直徑超過2.75米,高度達到4米

白頭海雕的巢相當巨大 | USFWS Mountain-Prairie / Wikimedia Commons

雌性白頭海雕一次通常只產兩枚乳白色的卵先產下來的那枚一般更大。經過35天的孵化,雛鳥破殼而出,先孵出來的雛鳥往往也更強壯。隨後它們會在巢穴裡開始生命中第一次競爭,強壯的雛鳥會把軟弱的雛鳥擠出巢去,讓它被殘酷的自然法則淘汰。僅有少數白頭海雕能將兩隻幼鳥都撫養大。

白頭海雕產的蛋 | Roger Culos / wikipedia

不同於親鳥的帥氣威猛,雛鳥全身覆著白灰相間的絨絨短毛,漆黑如墨的瞳仁,看上去十分呆萌。雛鳥由雄鳥和雌鳥共同覓食撫育,通常餵給它們一些小魚或小型哺乳動物。雛鳥幼小的時候,親鳥會將食物撕碎再餵給它們,隨著雛鳥不斷長大,親鳥喂的食物碎片也越來越大,到了四個月後的育雛期晚期,親鳥會乾脆將整隻動物放在巢中,任雛鳥啄食。

白頭海雕的雛鳥 | David Menke / Wikimedia Commons

之後雛鳥進入亞成期,換上栗色的翎羽,體型也和成鳥相差無幾,成鳥便會教導幼鳥如何飛行。接近一歲的時候,幼鳥就要離開父母獨自生活。在外闖蕩三四年後,幼鳥成年,頭尾長出白色的羽毛。不久它也會和父母一樣找到伴侶,築巢繁衍,生命週期週而復始。

國鳥不如「雞」?

熟悉美國文化的朋友一定會想到,美國國徽上就有一隻白頭海雕。白頭海雕最早出現於美國的旗幟上,是在獨立戰爭期間。1782年6月20日,美國國會通過決議,把北美洲特有的白頭海雕作為美國的國鳥,並把這種鳥作為國徽圖案的主體

美國國徽印章(2007年制) | U.S. Government / wikipedia

現在,美國的國徽和軍服上,都繪著白頭海雕,代表著勇猛、力量和勝利,象徵著至高無上的統治權。它雙翅大展,一隻腳抓著橄欖枝,另一隻腳抓著一簇箭,象徵著和平與強大武力。嘴裡銜著寫有拉丁文「E Pluribus Unum」的綬帶,表示 「合眾為一」。雕頭上方的光環,象徵新國家,裡面鑲著13顆五角星,象徵美國最初的13個州。雕頭望著右方,表示期望和平(二戰時期是向著左邊)。

雖然貴為國鳥,白頭海雕的習性卻破壞了它的名聲。白頭海雕常會扮演強盜和竊賊的角色,仗著自己身形龐大,去搶奪小個子猛禽的食物。不僅獲得了一頓美餐,還能省下捕食的力氣。有時白頭海雕還會食腐。美國開國元勳富蘭克林,極力反對用白頭海雕作為國鳥和國家的象徵。他在給女兒的信中吐槽,白頭海雕是一種「懶惰且膽小,品行惡劣」的動物,同時極力推崇憨厚老實,味道鮮美,同樣和美國文化有深厚淵源的火雞成為國鳥

白頭海雕從鶚(Pandion haliaetus)爪裡搶走了一條魚 | Andy Morffew / Wikimedia Commons

死而後生的美國象徵

由於白頭海雕會偷走漁民捕獲的大馬哈魚,阿拉斯加地區的人們對「美國象徵」可謂是不勝其煩。於是,在1917到1953年之間,當地政府出獎金懸賞捕殺白頭海雕。是的,你沒有聽錯,地方政府出錢鼓勵殺國鳥,這在美國50個州里都是獨一份的。在這段時間裡,超過12萬5千隻白頭海雕死於射殺

其他49州則是從1940年起,通過了白頭海雕和金雕的保護法案,禁止對它們的捕殺和買賣。但白頭海雕的命運也不算順遂。其他州的農場主為了應對狼患,會將浸泡過毒藥的死羊扔在農場邊緣,而白頭海雕往往不明就裡,下來就是一通胡吃海喝。每年超過2千隻白頭海雕因此死於非命。在幾十年間,白頭海雕的種群數量出現了斷崖式的下滑。

白頭海雕 | Barni1 / pixabay

這還不算完,一種名為DDT的長效殺蟲劑,悄悄從水裡進入魚類體內,再通過富集作用,大量富集在食物鏈頂端的白頭海雕身上。DDT對於成鳥無害,卻會使其產下的蛋殼變軟,易於破損,導致雛鳥無法順利孵化

飛機在森林上空噴灑DDT | R6, State & Private Forestry, Forest Health Protection / wikipedia

科學家還在幼鳥的血液裡發現了多氯聯苯(PCBs)。多氯聯苯的來源,是人們廢棄的傢俱中的填充泡沫等原料,這些物質進入土壤和大氣,之後通過食物鏈,進入白頭海雕體內。許多白頭海雕的生殖器官和腦組織都因此受到損傷,大量的卵死於母親體內過量的有毒化學物質,令它們的處境雪上加霜。

直到1963年,人們才驚覺,他們引以為傲的白頭海雕,榮登國鳥之位時,數量超過10萬隻如今卻只剩下400多對了。這國鳥真是越當越窩囊。

翱翔的白頭海雕 | bryanhanson1956 / pixabay

美國政府立刻行動起來,先禁止了對白頭海雕的捕殺,又在1972年出臺法案,禁止DDT的使用。於1982年,政府將每年的6月20日定為白頭海雕日,以此向大眾宣傳保護白頭海雕。此外,政府和有關機構還採取了一系列措施,保護白頭海雕的棲息地,人工繁殖白頭海雕,並將野化的成鳥放歸自然。

多方保護白頭海雕的努力,終於取得了成果。2003年,美國大陸地區的白頭海雕數量達到7600多對,比1963年的時候增長了近20倍,硬生生將白頭海雕從滅絕邊緣拉了回來。1995年7月12日,美國漁業與野生動物局把白頭海雕的狀況,從「瀕危」(Endangered)改為「受威脅」(Threatened)。2007年,白頭海雕從《瀕危和受威脅野生動物名單》(List of Endangered and Threatened Wildlife)中移除。美國的精神象徵,終於又翱翔在美國的天空之下了。

生活在阿拉斯加的白頭海雕 | Andy Morffew / Wikimedia Commons

快來看雕啊

虎頭海雕

金雕

角雕

角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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