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是生物分類學的祖師爺——卡爾·林奈(Carl Linnaeus)的生日。作為第一個為世界上所有生物分門別類的人,以及首創了生物學名的人,林奈要給多不勝數的生物起名字。活兒雖然辛苦,但也有樂趣,林奈得到了人類歷史上少有的撒開了玩梗的機會。今天我們就來介紹一下,這位偉大生物學家不為人知的「玩梗大王」一面。
卡爾·馮·林奈|亞歷山大·羅斯林
梗王林奈
看看祖師爺留下的學名,我們會發現許多在《哈利•波特》和ACG里耳熟能詳的名字。比如飛蜥屬(Draco),本意是龍(西方龍),也是《哈利•波特》中馬爾福的名字。飛蜥的肋骨可以展開,利用骨骼間的皮膜滑翔,活脫像條小龍。而大狐蝠(Ptempus vampyrus)的種名來自吸血鬼vampire,大狐蝠是吃素的,並不吸血,但可怕的外貌令人產生遐想。
飛蜥屬酷似小龍 | rawpixel
「面惡心善」的大狐蝠 | Dmitrij Rodionov, DR / Wikimedia Commons
林奈起名的素材不僅有神話和傳說,還包括古代學者的記載。古羅馬老普林尼《博物志》記載了兩種「怪魚」,印度海的叫做balaena,大西洋的叫做physeter,碩大無朋,頭頂噴水。不難發現,老普林尼說的這兩個怪物,原型是鯨,於是林奈把這兩個詞賜給了他所知道的鯨,他用Balaena命名了露脊鯨屬,Physeter則給了抹香鯨屬。露脊鯨和抹香鯨是當時人們最熟悉的大型鯨類,不過,露脊鯨後來被放到了真露脊鯨屬(Eubalaena)。
對於種類很多的生物,玩梗的林奈有時也感到捉襟見肘。1758年,林奈一下子要為200多種蝴蝶命名,他用了大量古希臘神話和史詩裡的神和人的名字,有赫克託耳(hector,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裡面的英雄)、阿波羅(apollo)等等,還利用神話裡的不同陣營,把同屬的蝴蝶進一步細分。
阿波羅絹蝶Parnassius apollo,原先林奈將它放在鳳蝶屬,現在屬於絹蝶屬 | Hectonichus / Wikimedia Commons
今天的分類學家仍然在用差不多的命名方法。2013年,科學家們在新幾內亞通過DNA鑑定,識別了100多個甲蟲新種。因為實在懶得想名字(大誤),他們乾脆抄了電話本上的人名。
屠龍者林奈
林奈最著名的作品是《自然系統》(Systema Naturae),他在1735年出版了第一版,企圖在其中記錄已知的所有物種。第一版《自然系統》只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毫不意外地,第十二版已膨脹成幾千頁的鉅著。
對普通人而言,第一版《自然系統》裡最有趣的部分,莫過於悖理動物(Animalia Paradoxa),這裡包括了各種幻想中的動物,比如龍、不死鳥、獨角獸。林奈斬釘截鐵地表示,這些怪獸悖乎常理,是不存在的。
出版《自然系統》之前,林奈曾在漢堡(當時屬於荷蘭)看到一個詭異的標本,它有七個醜陋的腦袋,七條長脖子,市長認為它是一個hydra——看過漫威的作品對這個詞就不陌生,hydra是希臘神話裡的九頭蛇,無論砍掉多少個頭都會重新長出來。林奈指出,這是天主教僧侶用蛇皮和鼬頭製造的假標本,而且也不是hydra,是《啟示錄》裡的七頭龍模型(市長沒覺得腦袋的數量不對嗎?)。
荷蘭博物學家Albertus Seba的書裡,收錄了這個「九頭蛇」的插圖 | Wikimedia Commons
市長本來想出一個好價錢,把「九頭蛇」賣給荷蘭的國王,對林奈「瞎說大實話」很是惱火。在今天看來,「怪獸不存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林奈的表態相當大膽。一直到18世紀,龍這樣的怪獸仍被視為真實的動物。林奈否認怪獸的存在,也表明科學在佔領迷信的空間,對自然規律的認識,取代了聳人聽聞的傳奇。林奈得意洋洋地自詡為「屠龍者」。
而hydra這個名字,在林奈手上也作為梗起死回生。1740年,亞布拉罕·特朗佈雷(Abraham Trembley)首次觀察到水螅,大為震驚。水螅的再生能力非常強大,切成兩半可以長成兩個水螅,林奈在1758年把它命名為Hydra。切了還能長,這不是跟九頭蛇一樣的嗎?
水螅 | Peter Schuchert / marinespecies
半人半猴的「神話」
不過,林奈並沒有把怪獸徹底逐出科學的地界。1758年出版的《自然系統》第十版裡,林奈將人類分成Homo sapiens(也就是我們智人)和Homo troglodytes兩種。troglodytes這個詞來自希臘文,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意為穴居。林奈說,Homo troglodytes是一種半人半猴的矮小動物,有理性,生活在衣索比亞和東印度群島。
十七、十八世紀歐洲人撰寫的亞洲遊記中,的確有人提到了「半人半猴」。十七世紀的荷蘭醫生邦提厄斯(Jacobus Bontius)寫道,爪哇有一種半人半猴的動物,爪哇人稱之為Ourang-Outang,而邦提厄斯認為,它是希臘神話裡一種半人半獸的怪物,叫做satyr。熟悉英語的人可能會認出Ourang-Outang這個字,沒錯,它就是紅毛猩猩(Orangutan)一詞的來源。
紅毛猩猩 | Pixabay
順便一提,林奈給婆羅洲紅毛猩猩(Pongo pygmaeus)命名的時候,也用了satyr這個梗,稱之為Simia satyrus,不過這個名字被廢棄了。
今天的我們很容易誤以為,林奈相信「半人半猴」的存在,說明林奈相信進化論,認為人是由靈長類動物進化而來。但《自然系統》第十版出版的時間,比《物種起源》早了一百年,進化論離誕生還早得很呢。
早期的生物學家們認為,萬物都可以從低級到高級排列,從最低級的生物到最高級的神,他們稱為偉大的生命鏈條(The Great Chain of Being)。「半人半猴」就是「動物」和「人」之間的一環,這才是林奈相信它存在的原因。跟進化論的思想不同,「生命鏈條」所有的環節都是一成不變的。
基督教想象的世界,分成不同的等級,從地獄到植物,動物,人類,最上方是天堂 | Wikipedia
林奈給「半人半猴」起的名字,troglodytes這個又長又怪的字,仍然作為怪物而存活。在《龍與地下城》與《英雄無敵》裡,都有以troglodytes命名的怪物。與林奈同時期的科學家布盧門巴赫(Johann Friedrich Blumenbach),把這個字賜給了人類最近的近親——黑猩猩Simia troglodytes的種名(屬名後來改為Pan),算是給了林奈一個面子。
畫師:王劈柴
作者:小袋熊
編輯:pee pee shrimp
參考文獻
[1] Lopezalles, Sierra MacKenzie. The Evolution of Dragons: From Living Serpents to Mythical Beasts. Diss. 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2020.
[2] 楊彥彬. “「非洲內陸白人族」: 十八世紀科學知識與古典文學.” 台灣師大歷史學報 41 (2009): 109-140.
[3](英國)利奧·魯伊克比著,玖羽譯. 幻獸動物園[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
祖師爺的故事
林奈分別萬物
水螅的超強再生能力
被當成贗品的真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