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年的主角,跟麻辣兔頭是同一個兔嗎?

兔年將至,兔子又登上各種廣告海報,形象大多是小白兔——可是,兔年的「兔」真的是小白兔嗎?

白色家兔是最常見的兔,但它其實是外來兔,進入我國不過幾百年的時間。真正的兔年主角另有其兔——而且,也不是你熟悉的麻辣兔頭。

「麻辣兔頭」究竟來自什麼兔?誰是全中國吃兔第一大戶,1秒吃掉9只兔?小白兔還能默默地救我性命?請看——

熟悉的家兔,其實是外國兔

熟悉的家兔,其實是外國兔

家兔是我們最熟悉的兔子,品種很多,國內有一個白色家兔品種叫「中國白兔」(也叫「四川白兔」),據說是古代中國人馴化的最古老的家兔。

然而,全世界的所有家兔,包括中國白兔,不論個頭大小、毛髮長短、耳朵立垂,統統都是野生歐洲穴兔Oryctolagus cuniculus)的家養後代。以下為了方便表述,我們就用「穴兔」來稱呼它。

全世界的家兔都是穴兔的後代,穴兔並不是白色的 | Alexis LOURS / Pixabay

穴兔是兔科穴兔屬下唯一的現生物種。它們喜歡群居在自己挖出來的四通八達的地下洞穴中,所以被稱為穴兔(種加詞cuniculus的意思是「地下的坑道」)。

的意思是「地下的坑道」)

穴兔的地下洞穴示意圖 | Encyclepedia Britannica

穴兔的原產地範圍很小,侷限於歐洲的伊比利亞半島(葡萄牙和西班牙)和與其接壤的法國南部。大約在中世紀,穴兔在法國南部開始被馴化為家兔。

穴兔原產地示意圖 | 作者在google map截圖上製作

這一馴化過程最晚在16世紀初的時候完成,棕灰色的穴兔經過馴化,出現了白色、黑色、黃色、藍色和黑白等不同花色的家兔。歐洲人在貿易和遷徙時,將這些家兔帶到了世界各地,並逐漸出現了更多的品種。

中世紀的插圖出現了自然界中不存在的黑白花兔的形象 | 《健康全書(Tacuinum Sanitatis)》

中國並不是穴兔的產地,在古生物學和考古學的發掘資料中,也從來沒有出現穴兔的骨頭。因此,白色家兔要來到中國,最早也得等到16世紀,顯然不可能是歷史悠久的兔年的代表。

中國本土的兔是什麼兔

中國本土的兔是什麼兔

其實,中國的古文獻裡有很多關於「白兔」的記載。《竹書紀年》裡寫道,公元前676年,「周陽白兔舞於市」。《古今注》裡則說,公元前6年,「山陽得白兔,目赤如朱」。這些白兔,又是哪裡來的呢?

這就要介紹一下我國境內的土著兔子們了。生物分類上屬於兔科兔屬(Lepus)的,在世界範圍內有32個物種,其中10種在中國都有分佈。它們都是從來沒有被成功馴化過的野生動物,常被稱為「野兔」,也就是英文中的hare(家兔和穴兔則是rabbit)。

野兔的骨頭經常出現在考古發掘的資料中,例如安陽殷墟出土的兔骨為兔屬未定種(Lepussp.),馬王堆一號漢墓竹笥裡盛放的兔骨被鑑定為野兔中的華南兔(Lepus sinensis)。

中國野兔中最常見的草兔(

中國野兔中最常見的草兔(Lepus tolai)| Kudaibergen Amirekul / Wikimedia Commons

野兔和穴兔都屬於兔科,在外形上相似,但是仔細比較的話,可以看出野兔的體型較大,耳朵和後腿也明顯較長,而穴兔更圓潤些

穴兔與野兔的外形對比 | Oxford learner’s dictionaries

不論哪一個物種,野兔的毛色都是黃褐色。但「萬獸皆有偶爾白」,數量巨大的野兔群中偶爾也會出現白化的個體。這些白化的野兔出現幾率小,被古人視作祥瑞,要捕捉後向上進獻,同時也要記錄在案——這就是絕大多數古文獻中記載的白兔的由來。

白化的歐洲野兔(

白化的歐洲野兔(Lepus europaeus)| Walter Randle / Flickr

除了白化的野兔,古文獻中的白兔還有一些是雪兔Lepus timidus)。

雪兔也是野兔的一種,棲息於亞北極圈的針葉林中,在我國僅分佈於東北和西北地區。夏季時,雪兔的皮毛以棕色為主,冬季則會換上一身白毛,只留耳朵尖是黑色。《新唐書·北狄》中的黑水靺鞨「土多貂鼠、白兔」,《(乾隆)欽定盛京通志》的「白兔似兔而大,毛純白,出黑龍江」,指的應該都是冬天的雪兔。

正在換毛的雪兔(

正在換毛的雪兔(Lepus timidus)| Klaus Rudloff / BioLib.cz

但這種說法,你或許會想到一個破綻——狡兔三窟。《戰國策》等古籍中就描述過「狡兔三窟」的現象,這看起來跟中國自古就有的野兔並不相符。野兔喜歡在地面活動,不擅長打洞;而國外的穴兔熱愛打洞,更有可能坐擁至少三個洞口的洞穴。

實話實說,野兔打洞技術確實不好,一般也就在地表草叢裡刨一個淺坑伏臥。但它們有個技能——躲避敵害的時候,會借用其他動物(例如狐狸和獾)早就打好的洞穴。這些洞穴的洞道長10~20米,洞口有三個左右。在上世紀90年代發表的一篇觀察野兔生活習性的論文裡,作者甚至畫了一張《狡兔三窟示意圖》。

狡兔三窟示意圖 | 參考文獻[6]

狡兔三窟示意圖 | 參考文獻[6]

外來的小白兔,如何喧賓奪主

外來的小白兔,如何喧賓奪主

既然現在常見的白色家兔,祖先都是從外國來的,那它們又是在什麼時候如何來到中國的呢?這就要從崇禎朝福建民間的一場投資悲劇說起。

話說在崇禎初年,在福建的漳州和泉州的港口,有家養白兔隨船從海外運來。因為白色的兔子十分稀奇,所以,儘管它們價格貴至百金,福建的百姓用盡家產仍要爭相購買,希望通過繁育白兔來發家致富

然而不幸的是,家兔的繁殖速度很快,沒過多久,白兔就數量劇增,供大於求,價格跳水,百姓因此傾家蕩產甚至上吊自殺。這件事在《(康熙)寧化縣誌》、《(光緒)漳州府志》等清代文獻中都有記載。

清代的白兔圖畫 | 清 沈銓

清代的白兔圖畫 | 清 沈銓

17世紀的崇禎朝正處於所謂大航海時代,全球海洋貿易十分繁榮。那時歐洲各國紛紛來到東亞和東南亞,進行殖民、掠奪和貿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已完成了馴化的家兔搭著歐洲人的船隻傳入了我國。到了清初,其他花色的家兔也陸續傳入。

隨著家兔數量的增多,清代中晚期的地方誌中開始出現「家兔」這個詞,與之相對的土著兔子們則被稱為「野兔」、「山兔」。再到清代晚期,文獻裡的「兔」有時甚至專指家兔,可見當時家兔常被人飼養,比本土的野兔更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了中國人最熟悉的「兔」。

川渝地區——這個談論起兔子就無法避開的地方,在家兔由沿海地區向中原傳播的路徑上,是重要的一個節點。

「沒有一隻兔子能活著走出四川」 | 牛戀攝影 / 圖蟲創意

明末清初的學者顧景星在他的《白兔歌》中說:「崇禎九年墊江進白兔,中原遂多而賤。」「一雙白兔百朱提,中原漸遍從川西。」也就是說,家養白兔在崇禎時期傳入四川(包括今日重慶),之後又從四川傳入中原。

川渝人對兔子的熱愛,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根據清代地方誌的記載,當時四川人家養兔是是常見的現象;到了八九十年代,四川還出現了家兔的更大規模養殖。如今的四川,不僅兔頭名聲在外,也確實是我國養兔和吃兔的第一大省。

兔年的兔,到底是哪個兔?

兔年的兔,到底是哪個兔?

如果從中國的悠久歷史來看,似乎應該選擇野兔作為兔年的代表。畢竟《詩經》裡的「躍躍毚兔」、《史記》中范蠡說的「狡兔死,走狗烹」、《古豔歌》裡唱的「煢煢白兔」、《木蘭辭》裡傍地走的「雙兔」,都是中國的野兔。

三兔圖 | 清 龔吉

三兔圖 | 清 龔吉

但如果要論和現在中國人生活的息息相關的,那則非家兔莫屬。我國是世界第一養兔大國,每年兔肉、兔毛的貿易出口量位居世界前列,川渝人民也離不開麻辣兔頭和冷吃兔。

野兔也好,家兔也好,都是中國的兔,都是兔年的好兔兔。

野兔也好,家兔也罷,都是兔年的好兔兔 | GypsygGirls / Pixabay

參考文獻

[1] 王娟. 中國家兔起源考證[J]. 中國農史, 2023(01), 待刊.

[2] 王娟. 家兔馴化歷史的考證[J]. 南方文物, 2019(04): 174-186.

[3] 穀子林,秦應和,任克良主編. 中國養兔學[M]. 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 2013.

[4] (美)史密斯,解焱主編. 中國獸類野外手冊[M]. 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2009.

[5] 羅澤珣著. 中國野兔[M]. 北京:中國林業出版社, 1988.

[6] 孫少祥.野兔的生活習性、活動規律及狩獵[J].動物學雜誌,1984(04):26-29.

作者:王娟

編輯:麥麥

封面圖來源: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