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知青朱梅華失蹤案紀實

失蹤者朱梅華,背景是勐龍河

失蹤者朱梅華,背景是勐龍河

《 朱梅華失蹤案紀實 》
作者:孫向榮
2020年4月 清明節

摘 要

本文以紀實的手法敘述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發生在西雙版納的上海女知青朱梅華失蹤案始末。文章系統的梳理了與朱梅華失蹤案有關的線索,對進一步探尋失蹤者的下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也為關注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知青的生存狀態和知青歷史文化的讀者留下了一份詳實的資料。

文章配有圖片30餘張,全文一萬八千餘字,分十個章節。

目 錄

一塊特殊的墓碑。

朱梅華雨夜神祕失蹤。

兵團組織了大規模搜尋 。

昔日男友成為重點嫌疑對象 。

指導員蔣進杉被拘留審查。

失蹤引起的震盪和不安全感。

二十八年後尋訪陶阿媽。

一片曾被遺漏的沼澤。

母親仍企盼著女兒的歸來。

四十五年後的第一次對話。

上海女知青朱梅華之墓

▲上海女知青朱梅華之墓  2018.11. 刁曉明攝

原七營三連上海知青裴麗娟在朱梅華墓前默哀

▲原七營三連上海知青裴麗娟在朱梅華墓前默哀,2018.12.孫向榮攝

一塊特殊的墓碑

2018年11月18日,在西雙版納東風農場龍泉公墓立起了一塊特殊的墓碑,墓的主人是失蹤了四十五年的上海女知青朱梅華。墓碑頭枕膠林,面向勐龍河。在大理石墓碑的右上方,鑲嵌著朱梅華20歲時拍攝的瓷質黑白肖像。肖像下鐫刻著塗金的碑文:「朱梅華,女,一九五三年二月生,一九七零年四月二十日下鄉到東風農場七分場三隊,一九七四年四月二日晚在駐地單獨上廁所時失蹤。」碑體中間鐫刻著:「上海知青朱梅華同志之墓」,碑體左側的碑文是:「國營東風農場立,二零一八年十一月十八日」。

這是一塊特殊的墓碑,為失蹤知青立碑,僅此一家。立碑工作是東風農場工會主席李平親自安排的,立碑日期定在東風農場建場六十週年慶典前夕。

這是一塊記憶之碑,它使人們銘記朱梅華的失蹤。這是一塊思念之碑,它寄託著朱梅華的親屬、同學和戰友對她的懷念。原七營三連知青黃裕茂等,早在十年前就對我說過:「即使破不了朱梅華失蹤案,也應在她下鄉並失蹤的地方為她立一塊墓碑,以寬慰朱梅華的親屬和知青的心願。」如今東風農場採納了知青的提議,了卻了知青的一個心願,也為朱梅華失蹤案畫上了一個遺憾而不完整的句號。

一個冤屈的孤魂,在飄蕩了四十五年後,終於有了歸宿,有了一塊屬於她的安息之地。如果朱梅華在天有靈,看到她失蹤後農場和知青戰友為了尋找她的下落所付出一切,看到數十年來知青戰友對她一如既往的關切和思念,她會感到欣慰。

隨著歲月的流逝,當記憶逐漸模糊時,這塊特殊的墓碑會向人們訴說朱梅華失蹤的始末。清明來臨時,祭奠者會在她的墓前送上一束鮮花,如同她青春的容貌那樣美麗。

朱梅華雨夜神祕失蹤

朱梅華,祖籍江蘇泰興,1953年2月出身在上海市普陀區一個普通工人的家庭。她父親是上海華生電扇廠的職工,母親在上海國棉二廠工作,是一名中共黨員。朱梅華是家中的老大,下有倆個弟弟。

1970年,17歲的朱梅華在上海市新會中學畢業時恰逢知青上山下鄉「一片紅」,即無論是否獨生子女,凡應屆中學畢業生一律下鄉安置。這年4月20日,朱梅華和84名初中同學一起下鄉到西雙版納境內的雲南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七營三連(東風農場七分場三隊)。

20歲時的朱梅華

▲20歲時的朱梅華 ,1973年攝,該圖片由陶阿媽提供。

朱梅華的同學,下鄉時的同室戰友劉桂花

▲朱梅華的同學,下鄉時的同室戰友劉桂花, 2010-4 孫向榮攝。

雲南生產建設兵團是1970年初在雲南省農墾局的基礎上組建而成,隸屬於昆明軍區和地方政府的雙重領導。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有五萬餘名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來到雲南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師(西雙版納農墾分局),其中由東風農場組建的一師二團共安置來自京、滬、渝、滇的知青14382人。1974年9月國務院、中央軍委、昆明軍區黨委決定撤銷雲南生產建設兵團建制恢復農場建制,二團恢復為東風農場,由王文希任場長,李秀奇任黨委書記。

朱梅華下鄉所在的二團七營三連位於景洪縣勐龍鎮小街附近,是個以知青為主體的新建連隊。1970年三連組建初期有職工120餘人,其中老職工(含連級幹部與其家屬)13人,知青116人(上海知青84人,重慶知青21人、北京知青11人),佔全連的90%。三連指導員蔣進杉(化名,以下相同)是個四十多歲的四川籍退伍兵,連長是退伍兵張鳳朝,副指導員周萍(女)和副連長董照同夫婦來自雲南景谷農村,副連長易延早是湖南籍老職工。

和大部分新建連隊一樣,三連的主要生產任務是在中緬邊境的溝谷雨林裡毀林開荒,種植天然橡膠。除完成上級下達的墾荒和橡膠定植任務外,生活上需自給自足,要自行種菜養豬。知青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住房是土衝牆茅草頂的,喝的是井水,沒有電燈和電話。    1974年度三連上海知青裴麗娟任班長的四班是二團的標兵。一師黨委和兵團黨委分別在1月28日及2月4日作出向二團七營三連四班學習的決定。

七營三連位置圖,1973-2北京知青陳叔強繪製

▲七營三連位置圖,1973-2北京知青陳叔強繪製

七營三連平面圖, 孫向榮2014-4繪製

▲七營三連平面圖, 孫向榮2014-4繪製。

三連的營房坐落在一個山坡下推出的平地上,山坡上是1972年定植的膠林。山坡下的兩棟營房由南向北平行排列,中間隔著籃球場。建隊四年後,兩棟營房點上了忽明忽暗的電燈,但室外廁所卻無燈照明。廁所位於營房南端,通往八營十三連的小路旁。廁所十分簡陋,是個由土坯圍成的1米多深的坑,圍牆上架著類似草棚的屋頂,中間一道高出人頭的隔牆,將其分為男廁和女廁。廁所距營房最近的一端約19米,距朱梅華寢室約86米。男廁所的入口面向營房,女廁所的入口朝著環境更加隱蔽的橡膠林和通往八營十三連的小路。除入口處外,廁所四周長滿了齊胸高的茅草。在女廁所入口處的深草叢中有一條不足半步寬的小道,順小道下坡數米是通往八營十三連的泥路。

▲七營三連主入口西望 ,孫向榮攝於2009-1。

▲七營三連主入口東望, 孫向榮攝於2009-1。

▲毗鄰七營三連的曼涼散傣族村寨,2009-1 孫向榮攝

廁所東北面20餘米處是進入七營三連的主入口,向東約2公里,穿過曼涼散傣族村寨是勐龍鎮至景洪縣城的公路。由此向北上數百米是小街,北上48公里可到縣城景洪,788公里可抵省城昆明。三連以東數公里是勐龍壩的主河道南阿河(俗稱勐龍河),距中緬邊界的直線距離不足20公里。

1974年4月2日,二十一歲的朱梅華同往常一樣,傍晚收工洗完澡,吃完由同事幫她買的晚飯後穿著內衣睡褲在寢室內休息。晚9:35左右她約同室的上海女知青劉桂花一起上廁所,劉說:「已經去過了」。於是朱梅華拿了火柴,在粉紅色帶小花點的確良襯衣上披了一件由紫紅色勞動布翻做的無領無袋外套,下穿橡筋褲帶的單薄花布睡褲,拖著一雙黑色布鞋出門,走到隔壁寢室門口,喊上海女知青楊壽銀一起去廁所,楊答:「已經去過」。朱梅華便獨自前往。

朱梅華上廁所時,18歲的李興惠在二棟營房中間的籃球場上學騎自行車,她看見朱梅華穿過球場朝廁所方向走去。十時許夜空飄起了小雨,小李停止了學車返回家中。10:15左右雨下大了,劉桂花見同室的朱梅華去廁所還沒回來,就在寢室門口喊道:「朱梅華……,」除了雨聲,無人應答。劉桂花以為朱梅華因下雨可能在別的女知青房間睡了,於是關了門獨自睡了。

4月3日早上,劉桂花見朱梅華沒回房洗漱吃早飯,直到出工時仍不見她的人影,便趕到球場對面那棟房子的重慶女知青李全英寢室,問李全英:「昨晚朱梅華是否在你寢室睡的?」李全英答:「沒有。」劉桂花隨即報告了連隊領導。於是全連停止了出工,在各寢室和駐地附近尋找。劉掛花在距廁所西南面約25米處,通往八營十三連的泥路上發現了朱梅華昨晚單獨上廁所時拖著的那雙黑色布鞋。兩鞋鞋面朝上,鞋頭朝著八營十三連方向,左鞋在前,右鞋在後,兩鞋間隔90公分。劉桂花在返回連隊途中遇到了上海知青唐本華,由唐本華保護現場,劉桂花回連報告。連指導員蔣進杉看了現場後便趕往小街,在小街郵局用電話向團部報了案。

經清點朱梅華遺留在連隊的物品有:毛料和的確良衣服11件、絨衣4件、高幫雨鞋一雙、牛皮鞋一雙、雨傘一把、旅行袋一隻、鋼筆一支、手電筒一隻、現金40元和存在銀行中未取的100元。除1973年朱梅華第一次回滬探親時由父母為她購買的一隻價值185元,秒針帶紅點的瑞士天克諾手錶可能隨手戴走外,其它物品沒有缺少。

朱梅華就此神祕失蹤。

朱梅華就此神祕失蹤

▲七營三連原廁所位置,2009.1.孫向榮攝 。

▲廁所邊通往八營十三連的小路,2009.1.孫向榮攝。

兵團組織了大規模搜尋

1974年,雲南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正在學習貫徹黨的「十大」精神,進一步落實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革命路線。上海派出的知青慰問團正在兵團慰問和了解知青下鄉後的情況。女知青朱梅華的失蹤引起了從兵團到地方各級領導及有關方面的重視。

朱梅華失蹤的第二天,即1974年4月3日中午,二團副政委李秀奇、副團長鄒禮先、副參謀長李英順和上海知青慰問團的負責同志趕到七營三連了解情況,並組織七營和八營的150餘人四處尋找了一天,沒有下落。當晚二團就將朱梅華失蹤的消息電告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王一平、雲南建設兵團範副司令員(現役軍人)、雲南省知青安置辦公室盧洪;同時報告了雲南建設兵團一師師部和兵團保衛處,景洪縣及西雙版納州公安局。

4月3日我陪同兵團保衛處副處長洪流,教導隊隊長郭長河(現役軍人),一師保衛科副科長楊國榮(現役軍人)、蔣澤權、趕至二團七營。

4月13日西雙版納州公安局局長王克忠率領州、縣公安局與大勐龍派出所(所長為蘇雲德)的地方幹部來到二團。

5月6日,雲南省派出了由昆明軍區軍事法廳廳長趙培基(現役軍人)、省公安廳徐洪仁、省高級法院嚴金明等組成的省委工作組,至此組成了由下至上,從兵團到地方各級領導、專職保衛工作人員和上海知青慰問團代表參加的聯合專案組,對朱梅華失蹤進行了歷時五個月的集中調查工作。

為尋找失蹤者或不幸遇難的屍體,兵團組織了歷時三個月的大規模搜尋,出動人數累計2700餘人次。從4月3日上午至4月7日,以七營三連為中心,在搜尋半徑約7公里的範圍內,二團組織了七營全營的14個連隊及八營和營直機關共18個單位,出動924人次,進行了集中五天的突擊搜山尋找。此後以七營為主體的搜尋延續了三個月,搜尋面積達一萬多畝。期間4月19日七營教導員程載德帶領營幹部,組織勐龍公社小街大隊的社員10餘人打撈了距七營三連北面1.5公里處的紅堡水庫。

▲七營三連北面1.5公里處的紅堡水庫,2013.10.孫向榮攝。

▲勐龍壩的主河道南阿河,2013.10.孫向榮攝。

聯合專案組派出了以八營保衛幹事楊兆升為組長的7人搜尋組,從4月15日至5月9日全力搜索了25天。期間搜尋組從距七營三連東面約2.5公里的曼咪寨附近,沿南阿河順流而下,直至麻瘋寨,沿河搜索了9公里。發源於中緬邊境布朗山系的南阿河(俗稱勐龍河) 全長140公里,由南向北流經勐龍壩,是勐龍鎮境內的主河道。南阿河在麻瘋寨附近折向東面,在中緬邊境的關累注入奔騰的瀾滄江(它的下游稱湄公河)。

4月10日我受專案組的委託趕到景洪縣城照相館,連夜翻印了朱梅華的一寸照片百餘張,分送車站、旅館等有關部門請求協助查找。4月13日至15日整個西雙版納沉浸在七四年度的傣歷潑水節期間,我與二團的保衛幹部,手持朱梅華的像片,分頭在大勐龍鎮、曼飛龍、小街等集會點不斷穿梭在歡樂的人群之中,逐一搜尋,但未發現朱梅華的身影。

5月19日,聯合專案組從邊防部隊調來了軍犬,讓軍犬聞了朱梅華的那雙布鞋,想以軍犬特殊的嗅覺來尋找線索。可惜事隔一月有餘,且案發當天的晚上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雨,嗅覺靈敏的軍犬此時也失去了尋找線索的方向。

派往上海、江蘇等地的外調組報告,走訪了朱梅華的父母、親戚和街坊鄰里,沒有她返回故里的消息。

雲南省軍區的偵察員提供的信息表明,朱梅華失蹤期間,在大勐龍地區的中緬邊境未發生非法越境事件。西雙版納州公安局派遣到勐宋、打洛、孟連、磨憨邊境的眼線在搜尋後報告,沒有發現形同朱梅華的女人。

除了搜山尋找、派人外調,為了獲得與朱梅華失蹤有關的線索,查清4月2日晚上和朱梅華失蹤前後七營三連及周邊地區人員的去向與活動情況,二團和聯合專案組做了大量調查工作。據7月16日統計,專案工作人員對二團16個營的職工普遍定位三次,其中七營三連定位5次。對三連附近2公里範圍內的曼涼散、曼景宰、紅堡、曼養廣、曼湯、曼張六個傣族村寨的成年男子500餘人進行了定位調查。對3月25日至4月5日大勐龍境內的流動人員及二團外出人員作了定位調查。在七營三連周邊地區的二營、三營、七營、八營、九營、十一營和附近的傣族村寨召開了數百次座談和調查會。

然而歷時五個月的全力搜尋和調查卻未能找到朱梅華的蹤影或不幸遇難的屍體,她像一縷青煙消失在西雙版納莽莽的雨林中,消失在中緬邊境的紅色土地上。

昔日男友成為重點嫌疑對象

朱梅華身高1.62米,體重110斤,身材較好,容貌秀麗,長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三連的上海知青裴麗娟說:她性格活潑開朗,能歌善舞。有時候在田埂頭,在勞動之餘,她會唱《蘆笙戀歌》、《卡秋沙》、《紅莓花兒開》,許多民歌情歌,她都會唱。朱梅華的同學喻家霖說:1973年間,她和上海女知青楊某用紫紅色格子布各自做了一件背心,直接穿在外面,考慮到朱梅華性格張揚,極受異性知青的追逐,時任排長的一位上海知青對她說:「你穿得這麼好看幹什麼?你不要穿到外面來」,說她是小資產階級思想。她回答說:「我穿出去,關你什麼事」。在當時生活條件很艱苦,思想保守,文化生活枯燥的年代,有這樣一個愛美愛時髦,能大膽地唱「靡靡之音」的女孩,許多男同志都喜歡她,所以性格活潑外向的她朋友較多。有一次勞動休息時,她的同學以開玩笑的形式頻頻對朱梅華說了一些葷話,她當即開罵:「操你娘,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朱梅華到兵團後表現一直較好,1973年下半年第一次返滬探親時她格外戀家,流露出不想再回雲南的念頭。她對母親說:「媽媽我不能走,這次回去我要沒命的。」但作為一名五十年代初入黨的老黨員,她母親要以身作則,不能因她女兒探親逾期不歸而拖上山下鄉的後腿,誰知她女兒歸隊後不足半年便失蹤。裴麗娟說:朱梅華失蹤後,她媽媽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蠻好這次探親回來不放她走的」,並一直為此感到後悔和內疚。

朱梅華失蹤引起了人們的各種推測:私自跑回家鄉,非法越境去了緬甸,自殺,姦殺,或被綁架等,眾說紛紜。據當時分析,情殺或姦殺的可能性較大,因此在朱梅華失蹤前與她交往密切的男友自然成為本案審查的嫌疑對象,上海知青諸為民(化名,以下相同)便是重點審查對象之一。

諸為民,原籍江蘇高郵,1953年3月生於上海,是和朱梅華一起下鄉到七營三連的同學。據反映諸為民平時和朱梅華來往較多,最近可能有些矛盾。案發當天,諸在朱梅華用的火柴盒上寫過「火燒朱梅華」。4月2日晚,諸為民以還《大眾菜譜》一書的名義到了朱梅華寢室,在她床前沉默了十來分鐘後才離開。與朱梅華同室的劉桂花說,諸離開後大約一刻鐘,朱梅華就外出上廁所並且失蹤。

當晚在連隊球場上學騎自行車的李興惠說:那晚在熄燈號(按兵團的作息時間表是晚上9:30)響過以後,她在球場北面的籃球架處看到諸為民從朱梅華的寢室出來,穿過球場進了東面一排營房的文書室。諸從文書室出來後沿著牆根向南面的廁所方向走去。不久,李興惠在球場上遇到了朝廁所方向去的朱梅華。李說:「朱梅華拖著布鞋,聲音都能聽到,下身穿著淺底色大白花的睡褲。不一會兒天下雨了,我就把車推回家。到家不久,我就聽到劉桂花在寢室門口喊朱梅華,……」。

諸為民和連隊附近曼涼散寨子裡的傣族波幾囡關係密切。45歲的波曾因生活腐化,被當地派出所拘留過,1972年又因盜竊七營二連的財物被判刑五年。波幾囡交代,諸為民在1974年2月託他購買打胎藥並與他謀劃偷盜七營三連的豬,因他害怕而未實施。朱梅華失蹤前曼涼散寨的部分村民因修水庫臨時住在工地,工地負責人巖溫勇說,波幾囡4月2日下午6時許請假離開工地回寨子,3日上午才返回工地。對此波幾囡一直否認,說4月2日至3日他一直沒離開過工地。

與諸為民同住一室的上海知青曹迪林說,4月2日晚9:30以後至10:00前,諸為民從外面回到寢室睡覺。諸此日凌晨一時許出過一次門,大約一刻鐘,可能是外出解手。

據此, 諸為民和波幾囡具有內外勾結作案的可能,成了本案審查的重點嫌疑對象,分別被兵團和大勐龍派出所隔離審查。

裴麗娟說:諸為民起先被關在營部的一個大倉庫裡,後來他實在吃不消了,就上吊自殺,大概人快要死的時候是最難受的,他用腳踢了下窗門,被人發現後救了下來。

諸的同學黃裕茂說:「自殺未遂後諸在團部醫院治療期間,我去病房看他時問道,你真的想死啊!諸說他實在受不了了。他說,有一次看守在七營營部的操場上打了4根木樁,將他用繩索拉成個「大」字後曝晒太陽,他只穿一條襯褲,因渴向看守討水喝。看守用狗食盆盛水,也不給他鬆綁,直接用腳將水盆踢到他嘴邊讓他喝。最後諸全身肌肉萎縮,並傷及視神經,像植物人一般。我剛進入病房時他一下子還認不出我來,大腿細得像一根甘蔗。」

諸在營部隔離審查沒有結果後,於1974年7月被轉移到西雙版納州公安局拘留審查。據參與審查諸為民的重慶知青陰良雲回憶:看守所條件不好,陰暗潮溼,加上諸心思太重,心情鬱結,身體狀況不佳,患了嚴重的肌肉萎縮症。諸被拘留審查了十個月,除一些重大疑點仍無法澄清外,對加害於朱梅華因查無實據,1975年5月公安局只好對他教育釋放。

上海知青曹迪林回憶:事隔多年後諸對他說起,是被打得實在吃不消了才上吊自殺的。押解他的是兩個重慶知青,將捆綁他的繩索不小心遺留在室內,於是他找到了超脫的機會,想用繩索結束自己的生命。雖被人救起,但在他的脖子上還是烙下了一道永不褪色的紫黑色印記。1979年諸為民在知青大返城時回到了上海。不幸的是他得了胃癌,1995年去世時才42歲。諸去世前已離婚,陪伴他的是家裡養的兩隻狼狗。臨終前他沒力氣了,狼狗忠誠地給他叼起了香菸,諸抽完煙後就死了。聰明的狼狗見主人去世,便跑到他姐姐家裡報信。情景悲慘,催人淚下!諸過早地去世,與他當年所受到的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有很大關係。

指導員蔣進杉被拘留審查

據陰良雲回憶在朱梅華失蹤案的調查陷於絕境時,1976年3月時任七營三連指導員的蔣進杉因姦汙其從四川來連隊投親的侄女被西雙版納州公安局拘捕。

蔣進杉拘捕後接任三連隊指導員的上海知青裴麗娟說:蔣當年40來歲,是個身強力壯,城府很深的退伍老兵,後來他姦汙侄女被連隊副指導員發現了,我們就開始懷疑朱梅華失蹤與他有關。

上海知青喻家霖說:蔣既然能姦汙侄女,朱梅華長得那麼漂亮,難道不會把她害死嗎?1974年11月,東風農場保衛科科長丁世琪開了部吉普,帶了把駁殼槍,以到場部去開會的名義把蔣從三隊帶走了。當時以蔣姦汙侄女這件事為突破口來審查朱梅華的失蹤。蔣先被關在場部,後來關進了州公安局的看守所受到拘留審查。

黃裕茂說:「蔣進杉平時的表現和色迷的眼神透露出他的兩面性,他做過絕育手術,根本不用擔心女知青懷孕,何況正值壯年。蔣無論當時的職務、體魄、人品,時間、政治氣候以及對周邊環境的熟悉程度都為其作案提供了可能」。

據在州公安局參與審訊蔣進杉的陰良雲回憶,蔣在看守所拘留審訊期間供認了殺害朱梅華的經過。蔣交代說:「朱梅華請了探親假,我以帶東西為名把她騙到家裡。那天我老婆去了二連要很晚才回來。我從裡屋拿了20元給朱,託她從上海買一件的確涼襯衫。朱拿了錢就要走,她穿著睡衣,豐滿的乳房,漂亮的身材,擋不住的誘惑。我一下拉住她,要和她發生關係。她不肯並用上海話罵道‘操儂娘,懶蛤蟆想吃天鵝肉!’。那時我失去了理智,又怕她講出去,我雙手緊緊抱著她往裡屋拖,一下把她掀翻在地。我全身壓在她身上,一隻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頭,沒多久她就不動了。我見事情鬧大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見她確實死了才鬆開手。」 「朱梅華死後我把她埋在連隊的豬圈裡,我擔心屍體腐爛發臭,就叫連隊買了水泥,把幾間豬圈的地面全都鋪上了水泥。」

蔣交代後的第二天,版納農墾分局保衛科長蔣澤權和州公安局陰良雲等,火速趕到勐龍,會同東風農場保衛科的同志一起前往七分場三隊,挖地三尺把幾間豬圈翻了個底朝天,結果連朱梅華的一根頭髮都沒有發現。

回到州公安局再審蔣時,他改口說:「我沒有辦法,只好編造一套,交代了好過關。我沒有殺害朱梅華。」

因沒有查獲謀害朱梅華的直接證據,1975年底蔣進杉僅因姦汙其侄女一案被判刑八年。

至此歷時近兩年的調查,朱梅華失蹤案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以後也沒有發現新的線索,當地公安部門只得將它作為懸案登記備案。

2008年,我在參與東風農場博物館的布展和知青紀念碑的建設期間得知,當年朱梅華失蹤的辦案人員大部份已退休並離場回了老家,其中年歲高的已經過世。東風農場於1988年撤消了保衛科,農場的治安和戶籍已劃歸地方管理。

失蹤引起的震盪和不安全感

朱梅華失蹤前後,涉及知青的重大惡性事件和非正常死亡事件在二團時有發生。

1972年5月,二團七營九連上海知青陸某(男,1971年來兵團)因戀愛問題,無法忍受連隊的批鬥,3日下午在寢室內用剪刀自殺。下午6:30送至團部醫院時死亡。此日夜,屍體被拖回七營埋於工程連菜地附近的山坡下。

1972年11月6日,二團十一營二連上海知青馮某(女,1970年4月來兵團)在來兵團後,第一次準備回滬探親前夕去五營一連找同學,在五營附近趟水過勐龍河時不慎溺水。十五天後在距馮落水處下游10餘公里的麻風寨附近,其腐爛變形,面目全非的屍體被路過河邊的傣族老鄉發現。在馮離開二連至屍體被發現的十五天內竟無人報告馮某失蹤。

1973年4月1日,二團六營三連重慶知青江某(男,1971年4月來兵團)在毆鬥中持刀行凶,致3名知青死亡。

1973年8月10日,二團四營四連上海知青徐某因重慶知青陳某向他索討其被連隊扣發的14元工資(作為在6月份發生的毆鬥中,陳打傷徐的醫藥補償費)時持刀行凶,當場將陳刺死,並重傷知青胡某。

1973年11月4日,二團八營工程連副指導員,28歲的退伍軍人李某,為追求來自大城市的女知青而喜新厭舊,將年僅23歲並懷有身孕的妻子打昏後勒死。李作案後將屍體用繩索懸掛在連隊的豬圈裡,偽造他妻子自殺的現場。

1973年12月25日,在一師黨委對雲南兵團第一師連以上幹部姦汙迫害女知青的刑事處理決定中(僅這一次專題會議)就涉及到一團、二團、三團、四團、五團、六團、獨立一營等九個團級單位的連級幹部23人,營級幹部3人,其中地方幹部12人,現役軍人幹部14人。

正如雲南省聯合專案組組長趙培基廳長1974年7月19在總結朱梅華專案工作時所指出的「近期一師二團連續發生涉及知青的重大惡性事件,引起省委重視,立即派我們下來協助調查。朱梅華失蹤事件僅為其中一例。」二團副政委李秀奇在總結會上說:「在近期的批林批孔運動中,二團發生了好幾起知青重大惡性事件,暴露了我們行政管理上的薄弱環節和幹部隊伍中的問題,要認真總結教訓。」

1974年8月,雲南省聯合專案組撤離二團,對朱梅華失蹤的集中調查隨之告一段落。朱梅華失蹤在知青群體中引起的極大震盪和不安全感在短期內卻無法消除。

8月10日,七營教導員程載德在向西雙版納州公安局局長王克忠彙報失蹤案後續工作時說:「朱梅華失蹤後,不僅女知青晚上不敢上廁所,就連男知青也怕得不敢去。現在知青探親回家,逾期不歸的特別多。他們的父母對子女的安全不放心,說知青到了兵團連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裴麗娟回憶說:那時知青個個害怕了,鬧得人心慌慌,今天是朱梅華失蹤,明天不知道會輪到誰。女知青不想再在兵團紮根下去了,紛紛自找門路離開兵團。1976年到1977年間,連隊有一批女生,全部嫁到了上海市的郊縣和蘇浙一帶。

喻家霖說:七營三連原有知青100多名,到了1977年大概只剩下50來個,其中男知青40個,女知青只有10個,男知青大部分是光棍。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二團(東風農場)在短期內集中安置了13522名來自京、滬、渝、滇的知青,分場(營)由原來六個擴建為十五個,連隊(生產隊)增至191個,大部分是以知青為主體的新建連隊。由於兵團疏於管理,忽視安全教育、生活條件和基礎設施未能及時跟上,因翻車、溺水、毆鬥、自殺,醫療和工傷事故等引起的知青非正常死亡事件時有發生。當這群熱情而天真的青年,高舉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語錄牌,呼喊著「要膠(橡膠)不要命」的口號在熱帶雨林中戰天鬥地時,很少有人想到如何照料和保護自己,其中很大一部分知青還是未成年的孩子。

朱梅華失蹤雖然是一起偶發事件,但它為在那個特殊年代裡知青的生存狀態做了個特別的註腳。

二十八年後尋訪陶阿媽

2002年初,作家劉曉航為寫一部記錄雲南知青大返城經歷的長篇紀實文學《我們要回家》來上海採訪,當他得知朱梅華失蹤事件後欲將此素材寫入他的作品。他返回武漢後給我來電說,有人將朱梅華失蹤事件改編成一部《通天大案》的小說,稱朱梅華的母親是張春橋的親戚,因而驚動了中央,到底有無此事,請我協助核實。我翻閱了當年的工作筆記,在1974年4月11日的一頁上找到了朱梅華下鄉前的家庭地址:「上海市昌化路994弄A號B室。」2002年4月2日,在朱梅華失蹤後的二十八年,我下班後尋訪了朱梅華的母親陶阿媽。

儘管從朱梅華失蹤的第二天至1974年8月底,我以兵團第一師(西雙版納農墾分局)政治部保衛幹事的身份參加了朱梅華失蹤案的調查,除在其遺物中見過她的相片外,從未見過她,也未去過上海她父母的家。時隔二十八年,特別是1993年以來上海大批舊式里弄被拆除,或許朱家早已搬遷。

昌化路是一條南北走向的馬路,北端為蘇州河,南接武定路;東西走向的普陀路東端與其相交,994弄就位於這兩條馬路相交的丁字路口。毗鄰弄口北側街面是具有西雙版納傣族裝飾風格的傣家村大酒店。大門兩側懸掛著「款款傣家美食,天天傣家歌舞」的牌子。我走近昌化路994弄口找到了蘭底白字的弄牌,上面的牌號為昌化路994弄1-17號,沒有我要找的A號。弄口恰好是公用電話間,我便上去問道:「此弄有無A號?」。守電話的中年婦女回答:「沒有」。問:「弄內有否叫朱伯伯的住戶?」。答:「早已去世」。問:「有無陶阿媽?」。答:「住弄內A號B室」,提問終於有了答案。

這是數幢東西走向的老式公房,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由二層翻建為六層,門牌號因此作了變動。這裡的居民大多為國棉二廠及國棉二十二廠(原申新九廠)職工。昌化路994弄又叫「正紅裡」,以紀念在上海「五-卅」運動中犧牲的革命烈士顧正紅而得名。

A號與傣家村大酒店一牆之隔,為北朝蘇州河的第一幢公房,我拾級而上,找到了B室。B室敞開著朝北的大門和灶間的窗戶,透過窗戶的欄杆,我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媽正在炒菜。我問道:「阿姨,陶阿媽是否在此居住?」。老人放下手中的菜勺,用疑惑的眼神凝視我片刻後反問:「儂尋伊做啥?」。我說:「我來看望她,近來身體可好?」。她說:「我怎麼不認得儂!」。我說:「我是伊女兒下鄉時在同一個農場的知青,曾經參加過伊女兒失蹤的調查,儂是伊娘吧」。從她對我提問的間接回答中我已斷定,眼前這位身高約1.58m,衣著簡樸,留著短髮的老人就是朱梅華的母親陶阿媽。她臉上深深的皺紋和憂傷的眼神告訴我,女兒的失蹤給這位母親所造成的巨大悲痛和幾十年來心靈上的創傷。

1974年10月,因去武漢上大學,我離開了雲南。大學畢業後我留校任教十餘年,1993年才調回上海,此間我從未得到過有關朱梅華的消息。今天當我來到朱梅華母親陶阿媽面前時,一段封存了整整二十八年的往事,一幕幕日夜企盼女兒歸來的場景,觸動了這位慈母的心。

陶阿媽告訴我:「當里弄居委幹部前來通知我們朱梅華失蹤時,我丈夫當即昏倒在地。我倆於1974年4月23日在普陀區知青辦和國棉二廠及華生電扇廠單位代表的陪同下趕到七營三連。因一時不能查明女兒的下落,一個月後便返回上海。離開雲南時,我們除了要求雲南建設兵團對我女兒的失蹤有個明確的交待外,沒有其它份外的要求。」

「回滬後,我丈夫一直埋怨我將他最疼愛的獨生女兒送往雲南。我只能對丈夫說,1970年知青上山下鄉一片紅,我是黨員,不能不帶頭送女兒下鄉。自從女兒失蹤後,她父親日思夜想,連做夢都在呼喚朱梅華的名字。1988年,61歲的他終於帶著一顆追尋女兒蹤跡的慈愛之心遺憾地離開了人間。」

「現在改革開放已二十年了,假如女兒跑到了緬甸,也該有思鄉尋母的消息。看到與女兒同去的孩子都回到了父母身邊,我女兒卻如西去的黃鶴毫無音訊,想起來就心如刀割。至今雲南兵團對我女兒的失蹤沒有一個說法,今天難得還有知青朋友前來關心、看望我。」

當我問起:「您家和張春橋是否有親戚關係,朱梅華失蹤事宜後來與雲南有關方面聯繫過嗎?」。陶阿媽說:「與張春橋是親戚,那純屬謠言!開始我們寫信與雲南聯繫過,但一直沒有迴音。後來時間一長,我們都麻木了。現在事隔二十八年也不知道該去找誰。」

此刻陶阿媽顯得十分無奈、無助和憂傷。為了不使老人過分悲傷,我安慰了一番便告別了朱梅華的母親。

離開陶阿媽家,走出昌化路994弄,已是傣家村大酒店華燈初上時分。在「潑水節期間消費者優惠」的橫幅下,身穿傣族服飾的迎賓小姐正在門口接待前來的賓客。大堂內又在表演西雙版納的傣家歌舞。在芒鑼和象腳鼓的伴奏下,葫蘆絲吹奏的傣家樂曲悠揚地飄蕩在夜空。傣家村大酒店內的「天天傣家歌舞」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陶阿媽的心,將她的思緒帶往遙遠的西雙版納,帶往她女兒神祕失蹤的那片土地。

一片曾被遺漏的沼澤

2008年10月,在1968年全國大規模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四十週年即將來臨之機,作家劉曉航的長篇紀實文學《我們要回家》出版了,該書以較長的篇幅記載了朱梅華失蹤事件。

2008年12月,上海電視臺記實頻道 《往事》 欄目,分三集播出了反映當年雲南知青大返城經歷的 《我要回家》 ,《爭取回家》 和《終於回家》 。

2009年2月上海電視臺記實頻道 《往事》欄目以《西雙版納女知青失蹤之謎》為題,分上下兩集向觀眾介紹了朱梅華失蹤始末。接受電視採訪的上海知青分別是1976年接任七營三連隊指導員的裴麗娟,和朱梅華一起下鄉的同學喻家霖、黃裕茂、曹迪林及當年專案組成員,一師政治部保衛幹事孫向榮。

2013年10月,上海電視臺記實頻道《往事》欄目資深編輯馮喬,隨同回訪東風農場的上海知青裴麗娟等赴七分場三隊實地採訪。接受採訪的有原七營營長張家富、副營長唐金標、原七營營部專案人員劉金凡、三連副指導員周萍、副連長董照同。馮喬深入連隊,在知青的協助下拍攝了朱梅華失蹤現場,走訪了小街和周邊的傣族,哈尼族村寨。

2014年4月上海電視臺重新錄製了該節目。同年4月播出了《上海女知青熱帶雨林失蹤記》,5月播出了《上海女知青失蹤迷案再調查》。節目的播出再次引發了社會對朱梅華失蹤案的關注和熱議。

據返城後在上海電視臺工作的曹迪林說:「我守候在電視機旁,看完了紀實頻道的這組節目,想起當年荳蔻年華時失蹤的朱梅華,就像久愈的創口突然迸裂一樣,久違的淚水突眶而出,那種痛楚讓我幾天都無法安睡。我想對朱梅華說,如果你能再堅持5年,會像我們一樣,你也回家了……。」

▲原七營三連知青曹迪林接受電視臺採訪

▲原七營三連知青喻家霖接受電視臺採訪

原七分場三隊的知青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對朱梅華失蹤提出了一些新的疑點和線索。他們說,朱梅華失蹤後儘管兵團組織了大規模的搜尋,但遺漏了三隊附近的一片沼澤地。

喻家霖說:1970年4月29日,我們從上海來到連隊後第一天上班,就到連隊附近的沼澤地撿木柴。指導員蔣進杉對我們說,你們不要亂走,看見有草的地方才可以踩下去,有水塘的地方你們不要踩,如果在沼澤地陷下去很危險。

裴麗娟說:當時尋找朱梅華時沼澤地沒有找,因為大家不敢去。那時我們還小,很單純,不會把這片沼澤地和朱梅華失蹤聯繫在一起。

上海知青黃裕茂說:4月2日蔣進杉的老婆袁金鳳(化名,以下相同)帶著兒子去二連走親,晚上返回三連時見蔣在家。蔣半夜起床外出,回家時肩上扛著一把鋤頭,腳上沾了許多爛泥。這些情況是袁金鳳在蔣被拘捕後交代的。他老婆告發蔣姦淫其侄女時氣憤地說:「我家老蔣不是人,連自己的侄女也要糟蹋」。

▲原七營三連知青裴麗娟接受電視臺採訪

▲原七營三連知青黃裕茂接受電視臺採訪

原三連的知青說:當年在連隊人員的定位排查中,蔣的行蹤沒有人去核實,因他是連隊指導員,不可能懷疑到他。現在看來他不僅具備作案動機和時間,而且案發當晚的行跡詭祕可疑。

蔣對連隊周遍的環境、氣候特徵和知青的活動規律十分熟悉。蔣進杉的住房位於球場的東北側,有個房間臨窗擺放著寫字桌,窗戶正好對著球場對面朱梅華住的宿舍。從窗戶的縫隙中蔣可清楚地窺視到對面一排營房知青們的動靜,包括髮案那天晚上朱梅華出門去廁所的走向,也聽得到朱梅華呼喚女知青一同如廁的聲音……。

1974年4月3日,發現朱梅華失蹤的當天上午,知青都急不可耐,可是蔣進杉卻神態悠然地蹲在自家門口抽著水煙筒,指著三連廁所和八營十三連小路的方向讓知青去查看,結果劉桂花在小路上發現了朱梅華的那雙布鞋。知青從朱梅華遺落在小路上的那雙布鞋推斷,那裡不是作案的第一現場,很可能是疑犯用障眼法偽造的現場。

1996年裴麗娟首次回訪農場時遇到了已經刑滿釋放的蔣進杉。她說:蔣把我叫到他家裡,一人勺了一杯苞谷酒。他把我手挾起來,各自喝下去。我一直感覺我倆有點心照不宣,因為他在農場被批鬥的時候,我當面對他說,朱梅華肯定是他弄死的。他朝我看看,不說話。我想,他如果還有一點良心就應該說出來。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了,他一邊敬酒,一邊不停地哭,給我的感覺是想讓我放過他。連隊的老職工在邊上勸我說,蔣進杉現在老了,和我們的關係也不錯,小裴放過他吧!於是我就沒再追問,可是我的心裡一直放不下,回上海後我心情一直很難過。

35年後,當知青把懷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原指導員蔣進杉身上時,讓我感到震驚。當年我在參與朱梅華失蹤案的調查期間,從來沒有聽說過在七營三連附近有一片可怕的沼澤。這片當年搜尋時曾被遺漏的沼澤,極有可能吞沒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母親仍企盼著女兒的歸來

自2002年4月,我在上海市昌化路找到了朱梅華的母親後,每年中秋來臨之際都要去看望她,在千家萬戶親人團聚的傳統佳節裡給她送去一份安慰。近年來,因老人住所搬遷便失去了聯繫。正當我為此事發愁時,2009年2月底,朱梅華的弟弟朱翔林(化名,以下相同)撥通了我的手機。2月28日星期六下午,我和原三連知青黃裕茂等在靈石路的一家茶室裡與朱翔林談了很久。

▲記者馮喬與七營三連知青座談 ,孫向榮攝於2009年2月28日

▲2009.12.《聯合時報》發表記者馮喬的採訪報道

▲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節目講述人劉家禎 ,2014.5.11.

▲2014年4月筆者接受上海電視臺《往事》欄目採訪

朱翔林說:上海電視臺播出朱梅華失蹤的節目時,我沒有讓母親看,也不想讓她知道,因她今年八十多歲了,怕老人過分悲傷而發生意外。但節目的播出在街坊鄰里中反響很大,有時我母親到搬遷前的正紅裡走動,便有所耳聞。她以為女兒失蹤有了新的消息,要我一定找你們瞭解情況。

我說:上海電視臺播出該節目至少有三方面的意義。首先,在知青上山下鄉40週年來臨之際,為了銘記和反思這段不該忘卻的歷史,避免再次發生類似事件。其二,電視臺通過對當事人的採訪,首次以影視資料的形式記錄了朱梅華失蹤事件。有人以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和主觀想象將朱梅華失蹤事件編成荒誕離奇的故事流傳於社會。我們真實地記錄和客觀地敘述朱梅華失蹤事件,為了以正視聽,也是對朱梅華、對知青、對歷史的尊重。第三,它的現實意義在於,通過電視這一廣為傳播的媒介向社會發了一則新的尋人啟事。它呼籲社會繼續提供有關朱梅華下落的線索;熱切地希望對陶阿媽多一份關切,願老人在有生之年能盼來女兒失蹤迷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這是大家共同的願望,也是在節目的製作過程中我多次向編導強調的。

朱說:能否以此為鍥機再向有關部門反映一下,繼續調查朱梅華的下落,以了卻我母親和家屬的心願。當年我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對姐姐失蹤的具體情況不甚瞭解,現母親年歲已高,她委託我出面與知青聯繫,想取得你們的幫助。

我說:2002年5月,受你母親的委託,我曾向雲南省公安部門及雲南農墾系統等單位發過書面聯繫函和相關資料,但掛號信寄出後既沒有退回,也不見回信。客觀地講,當年為調查和尋找朱梅華的下落,當地公安部門及農場等單位竭盡全力做了大量工作。現要重新審理35年前的這起懸案確有很大難度,對此我們應該理解。不過電視節目播出後或許會有新的線索,原七營三連的知青也提出了一些新的疑點,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就不要放過。

陶阿媽的心願得到了原七營三連上海知青的熱心響應。由裴麗娟、喻家霖、黃裕茂、曹迪林等上海知青向朱翔林提供了《朱梅華失蹤案當年排查疑點的缺失》等書面材料。

▲知青受陶阿媽委託向有關部門寫掛號信的收據

▲2010-4景洪公安局給陶阿媽的信訪受理單

2009年5月,朱翔林受母親的委託,以陶阿媽的名義再次向公安部、雲南省及西雙版納州公安局等有關單位發出了書面信函。主要訴求是請有關部門「對原七營三連上海知青提出的新疑點給予足夠的重視,進行必要的排查和落實;對原三連附近的沼澤地進行挖掘,以搜尋朱梅華不幸遇難的屍骨和遺物;妥善保存朱梅華失蹤的專案材料並對該案的疑點和線索作一次梳理;請繼續關注朱梅華失蹤事件,結合某些懸案的偵破,擴大新的線索;請在我有生之年就我女兒的失蹤給個說法,以了卻我和我們家屬的心願。」

二個月後,朱翔林終於收到了來自西雙版納州景洪市公安局2009年6月29日的信訪回執。來函稱:關於要求查找朱梅華失蹤的來函收悉,「我單位已於2009年6月26日受理,……」。

2010年6月25日,朱翔林收到了景洪市公安局信訪辦的答覆意見書(編號:X201003010)。主要內容為:1、您2010年1月29日向公安部投遞的要求查找您女兒朱梅華下落的信函已收悉,我局已批覆勐龍派出所辦理。2、勐龍派出所高度重視,專門安排警力到東風農場七分場核實情況,經一個多月地毯式排摸和搜索,在轄區內仍未找到朱梅華的屍骨,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3、關於要求在三連附近的沼澤挖掘尋找朱梅華屍骨一事我局暫無法進行和完成,望諒解。4、今後我局會繼續關注朱梅華失蹤案,加大排查和搜尋力度,力爭早日找到失蹤的朱梅華。

得知陶阿媽幾十年來的信訪有了回覆,所有關注朱梅華失蹤的知青都格外高興,遺憾的是仍沒有找到朱梅華的屍骨,也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他們說,作為朱梅華的同學和戰友,希望滬、滇兩地的政府和有關部門繼續關注朱梅華失蹤一案。如能在三連附近的沼澤地找到朱梅華的屍骨,即使查不出真凶,也可將朱梅華失蹤案劃上一個不圓滿的句號。在她當年下鄉並且失蹤的東風農場龍泉公墓給她立一塊墓碑,以寬慰陶阿媽和知青的心願。

「梅華啊,你在哪裡?回家吧,我的女兒!」這是陶阿媽延續了四十多年的悲痛呼喚!年邁的母親仍企盼著女兒的歸來。願蒼天顯靈,願西雙版納吉祥的孔雀能給陶阿媽帶來欣慰的消息。

四十五年後的第一次對話

對東風農場七分場三隊的蔣進杉我既熟悉,又陌生。說熟悉,是因為調查朱梅華失蹤,我曾多次到過原七營三連。早在四十五年前我就知道蔣是三連的首任指導員。說陌生,是因為我沒有和蔣一起工作過。在參與朱梅華失蹤案調查的幾個月裡,我基本上都在七營營部,和在連隊的蔣進杉沒有什麼接觸,對他不很瞭解。

2009年,當返城30年後的上海知青把懷疑的目光再次投向原指導員蔣進杉時我曾感到震驚。蔣身上的諸多疑點,給朱梅華失蹤案披上了重重迷霧。

2019年1月,我完成了東風農場博物館的修復工作後準備返回上海。一天上午我在去辦公室的途中,在場部小康路上偶然遇見了蔣進杉。

我問他:「你去哪裡?」,他說:「帶老家來的幾個親戚去龍泉公墓,前幾年老婆去世,葬在那裡。」

我說:「我是上海知青,和原三連的知青裴麗娟、黃裕茂他們很熟。我想找你聊聊,你現在住在哪裡?」

他回答:「可以,明天下午你到桃園小區來找我。」

2019年1月16日下午3時許,我到了位於原二分場學校附近的桃園小區。蔣見我來了,對我說:「家裡有客人,說話不方便」,便拿了兩隻小板凳帶我到他家對門的一位老職工家院子裡坐下。蔣和我的說話聲驚動了這家住戶,從這戶人家走出了一位來自重慶的女子,她是現年66歲原七營三連的重慶知青李全英。我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說:「在重慶機床配件一廠退休後,到農場來租房,作短期度假養老。房東是原七營三連的老職工。」

李全英1971年下鄉,是朱梅華同一連隊的戰友。在我的工作筆記中有一段朱梅華失蹤時三連女知青上廁所情況的調查記錄:1974年4月2日晚,「9:20,顧根寶上廁所;9:35,朱梅華上廁所;9:40至9:45李全英上廁所;9:50,高樂平、胡小英、杜小平上廁所;10:15下雨了,劉桂花在寢室門口喊同室的朱梅華回寢室睡覺,除了雨聲,無人應答。」朱梅華就此失蹤。

李全英見我和蔣進杉來了,給我們泡上熱茶後在我邊上坐了下來。我和李全英一起同蔣進杉聊了起來。這是朱梅華失蹤45年以來我和蔣進杉的第一次對話。為節省時間,談話以一問一答的形式進行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孫:你哪一年入伍,是什麼時候來東風農場的 ,談一下你的經歷。

蔣:我今年86歲, 1955年22歲時在四川老家應徵入伍,曾在解放軍總參所屬某部的通訊班當班長。1958年我從部隊退伍到西雙版納大勐龍農場(後合併為東風農場),和從昆明步校轉業的張永傑、劉清武等同在十二隊。1959年我在農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孫:談一下你的家庭情況。

蔣:我1932年出生在四川宜賓農村的一個貧農家庭,父母生育了四子六女,我是老大。因家裡窮,我小時候只讀過兩年小學。入伍前我在老家與重慶籍的盧馨平(化名)結婚。1953年及1955年盧為我生育了一子一女,她們和我父母一起生活在宜賓農村。1960年國家遭受「自然災害」,我的妻子、兒女和父母都餓死在宜賓老家。

1961年我續娶了袁金鳳為妻,她1939年生,原籍雲南景谷。1965年袁生了兒子蔣小鴻(化名)。兒子今年53歲,還沒有成家,現為農場的割膠工。

孫:你哪一年任七營三連指導員的?介紹一下三連組建時營、連兩級領導班子成員。

蔣:1969年,我從二分場九隊調至七分場三隊任革委會主任,副主任是退伍兵張鳳朝。1970年東風農場組建為雲南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師第二團。七分場三隊組建為七營三連時我任指導員、張鳳朝任連長,周萍(女,雲南景谷人)任副指導員;副連長是湖南籍的易延早和雲南籍的董照同。

七營教導員是1958年轉業的軍官程載德、營長是張家富;副營長是轉業軍官楊江水及唐金標;劉芳政任副教導員。

▲2013.10.記者在七營三連採訪原副營長唐金標 ,孫向榮攝。

▲記者採訪原七營專案組成員劉金凡,2013.10.孫向榮攝。

▲董照同(前)接待回訪三連的知青並接受電視臺記者採訪,第四位是蔣進杉的妻子袁金鳳,2013.10孫向榮攝。

▲周萍(左),董照同夫婦2010.10.在上海,該圖由喻家霖提供。

孫:1974年4月2日朱梅華失蹤那天晚上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蔣: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鄰居周萍(副指導員)和董照同(副連長)夫婦家吹牛。

孫:有人反映朱梅華失蹤那天晚上你並不在周萍和董照同家,看到你深夜回家時肩扛鋤頭,腳上沾滿了泥巴,回家後將一隻手錶塞進牆縫裡,有無此事。

蔣:這是我在七營營部被隔離審查時瞎說的。1975年,我姦汙來農場投親的侄女被告發。由此被懷疑謀害了失蹤知青朱梅華,我在七營營部被隔離審查了3個月。

孫:哪些人員參加了對你的隔離審查?談一下審查的情況。

蔣:審查我的有原二團保衛科長丁世琪,專案人員伍尚光、劉金凡等。看守我的是一個20來歲的雲南青年,叫周進如。

在營部隔離審查三個月後我被移交到版納州公安局。1975年底我因姦汙侄女一案被判刑八年。(注:據陰良雲回憶,蔣1976年3月被西雙版納州公安局以強姦罪逮捕。)我在普文勞改農場服刑期間,可憐的妻子用每月30多元的工資養活了全家。

孫:談一下在景洪拘留所關押期間你交代謀害朱梅華的情況。

蔣:在拘留所關押期間,州公安部門沒有審查我與朱梅華失蹤有關聯的問題。我是在七營營部隔離審查時交代了殺害朱梅華,並把她屍體埋在豬圈裡,後我又翻供否認。是因為專案組搞逼、供、信,我為了報復專案組才編造瞎說的。

孫:你刑滿釋放後去了哪裡?

蔣:我在勞改農場認真服役,被減刑一年,1982年獲釋後回到東風農場七分場六隊。2009年農場建了經濟適用房,我從七分場六隊遷入新建的桃園小區。遺憾的是幾年前,妻子在一次外出回家途中,因傍晚天太黑看不清路,身材矮小的袁金鳳不慎一頭栽進了路邊的魚塘淹死了,享年78歲。

孫:當年你在朱梅華失蹤現場看見了什麼?

蔣:1974年4月3日早晨,我在廁所邊通往八營十三連的小路上看到了朱梅華上廁所時遺落的一雙布鞋。兩鞋鞋面朝上,右鞋在前,左鞋在後,鞋頭朝著八營十三連方向,兩鞋相距一步左右。那時連隊沒通電話,我趕到小街郵局向團部報了案。

▲記者在七營三連拍攝朱梅華當年失蹤現場,左起袁金鳳、裴麗娟、董照同。2013.10.孫向榮攝

▲筆者陪同記者考察紅堡水庫2013.10.刁曉明攝。

▲喻家霖(右)向記者描述原三連附近的沼澤,2013.10.孫向榮攝

▲電視臺記者拍攝三隊外景,2013.10.孫向榮攝

孫:原三連附近有沒有沼澤地,沼澤地有多深?

蔣:沼澤地在原七營三連通往八營十三連的方向,沼澤地不大,面積約一個半籃球場大小,腳踩下去水淹沒到膝蓋處,深約1米。

孫:朱梅華失蹤你有沒有責任?

蔣:作為原連隊的主要領導,我有管理不善的責任。

孫:有人反映4月2日晚你形跡詭祕,朱梅華失蹤時你的去向至今沒有人能證明。

蔣:他們不給我作證,是要我為朱梅華的失蹤背黑鍋。

談到這裡,一行熱淚從蔣進杉的眼中突眶而出。我不清楚這是他因犯罪而懺悔的眼淚,還是他因朱梅華失蹤所受到的懷疑深感委屈而哭泣。但他的眼淚是真的,神情是嚴肅的。我不希望他是謀害朱梅華的疑犯,但在失蹤案水落石出之前,每個疑點,每條線索都不應輕易放過。

蔣進杉今天說的至少有三點和我以前掌握的情況有重大出入。其一、2013年10月17日,裴麗娟陪同上海電視臺記者在東風農場採訪時,周萍和董照同夫婦說:在調查1974年4月2日晚連隊人員的活動情況時,蔣進杉沒有定位,因他是三連的老大。顯然周萍夫婦否定了朱梅華失蹤時蔣在她家吹牛的說法。其二、蔣進杉否認了在州公安局拘留期間對他是否謀害朱梅華的審查。這與當年在拘留所參與審查蔣進杉的陰良雲所記載的情況嚴重不符(參閱陰良雲:《再說一樁未解謎案》)。其三、蔣進杉對原三連附近沼澤地位置和狀況的描述與裴麗娟和喻家霖在電視採訪中的敘述有很大出入。

晚餐時間到了,我結束了與蔣進杉還沒有聊完的對話。懷著疑惑和沉重心情離開了桃園小區。

▲ 我定下神來往下俯視,腳下是奔騰不息的瀾滄江,滿山的膠園和莽莽的雨林。

2019年1月20日,我在嘎灑機場登上了返回上海的班機。當飛機掠過景洪上空時我彷彿聽到朱梅華微弱而絕望的呼喊:「不要丟下我,我要回家!」。我定下神來往下俯視,腳下是奔騰不息的瀾滄江,滿山的膠園和莽莽的雨林。和四十多年前一樣,瀾滄江依然由北向南流經西雙版納。不同的是四十多年後景洪瀾滄江兩岸高樓林立,已看不到我下鄉時的風情。

▲暮色中的七營三連,2013.10. 孫向榮攝

▲原東風農場宣傳科長刁曉明(左)和三連指導員裴麗娟在朱梅華墓前,2018.12 .孫向榮攝.

身處新時代的版納人都在為新時期的新任務而忙忙碌碌,人們不再提及一位四十六年前的失蹤者,好像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朱梅華失蹤事件。城市化的進程正在邊陲重鎮高速運轉,人們難得有心情,有閒暇,停頓下來回望過去。朱梅華失蹤成了懸案,如同此刻我舷窗外飄過的雲霧,一團團的始終無法解開。

參考文獻:

1、陰良雲:《再說一樁未解謎案》 2005.12.《勐龍記憶》周公正主編,香港文匯出版社。

(陰良雲,1971年下鄉,原二團七營一連重慶知青,1974年至1988年在西雙版納州公安局工作,1988年9月調回重慶。在朱梅華失蹤案中,陰良雲於1974年7月參與審訊諸為民,1976年3月參與審訊蔣進杉的工作。)

2、劉曉航:《我們要回家》2008.10.中國文化藝術出版社

3、馮喬(上海電視臺記者、編輯):《西雙版納女知青失蹤之謎》2009.12.4.《聯合時報》

4、劉旦、李剛(廣州日報記者):《知青40年總得說的故事》,花城出版社,2009.11.

5、裴麗娟、喻家霖、黃裕茂、曹迪林:《朱梅華失蹤案當年排查疑點的缺失》2009.5.

6、曹迪林:《朱梅華失蹤案之後續篇》2009.10.

7、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往事》欄目:

《上海女知青熱帶雨林失蹤記》2014年4月;

《上海女知青失蹤迷案再調查》2014年5月。

(注:轉載本文時不得斷章取義,使用本文圖片請註明作者並註明出處)

《上海女知青熱帶雨林失蹤記》

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

上海女知青失蹤迷案再調查

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

來源:作者「孫向榮的美篇

轉自:老知青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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