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我之前寫過一篇文章(點選閱讀),說這個社會好像不再思考了,很多人都只要結論只要爽,於是相互撕咬。
結果很多人留言,怒氣衝衝地說是我們不想思考嗎,是社會不讓思考。還有人問,思考了有什麼用?
這些留言讓我懷疑自己在推銷一種叫做「思考」的保健品。而我只是在陳述我的觀察,僅此而已。但這些留言正好解釋了為什麼很多人不再願意思考。感受不到思考的好處,反而總是撞牆,窩一肚子火。撞牆分許多種,比如被404,被扣帽子,被圍攻舉報。
有一位留言最具代表性,這位並沒有關注我的朋友說:
我公眾號寫一篇自己的想法也發不出來,這樣的事情多了,看起來就好像大家都不思考了。但根本不是誰傻了不思考了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也是處處打個擦邊球,不被封號。看不見大家的思考,就以為自己在思考嗎?
擱以前,遇到這樣的留言,我可能會直接懟回去,因為我很冤枉,你公號發不出來關我什麼事,我撞牆的經歷不比你多?你的火氣憑什麼衝我發?但我最近在練習修身養性,默唸了兩句人不知而不慍便平靜了下來,回覆他說:請平靜一點閱讀全文,就會發現我沒有「就以為自己在思考」的意思。
作為一個從業十多年的文字工作者,我當然知道思考與表達會遇到怎樣的困難,我每天不在經歷這樣的困難。我也曾有過許多委屈、憤怒、無力,我記得有一次轉世之後,我對讀者說,請大家更加關注我表達的內容,而不是我表達的姿態。
在叨叨叨這麼多年之後,我逐漸掌握了許多可恥的技能,比如哪些東西可以寫,哪些東西不可以寫,哪些地方可以寫重一點,哪些地方只能點到為止,而這些技能也並不能保證我永遠平安無虞。
但我熱愛寫作,我也堅信思考是人之為人的標誌,所以只好繼續叨叨叨。
更重要的是,我逐漸發現,我不應該痴迷於做一個悲情的表達者。我曾經認為,越是不能說的越是重要,所以我要拼命去講那些不能說的,這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使命。
但我後來發現,我沒有改變任何東西,反而把自己的頭腦變得越來越狹隘,沒有動力再去學習和思考。那麼我的表達不就只剩下姿態了嗎?我的人生不要變得如此貧瘠而單薄。
我還發現,如果自己痴迷表演撞牆的姿態,還會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會覺得自己比別人都高一等,全世界都欠自己的。而實際上自己既不足夠勇敢也不足夠深刻,也沒有真正創造什麼。
村上春樹有一篇著名的「雞蛋與高牆」演講,他說:假如這裡有堅固的高牆和撞牆破碎的雞蛋,我總是站在雞蛋一邊。
而我想說的是,不是每一顆雞蛋在任何時候的第一要義都是去砸高牆。請槓精注意我加的這些限定詞。
雞蛋還可以孵化成小雞,當小雞長大,還可以下更多的蛋,孵更多的小雞。當我們擁有了一群生機勃勃的雞,就會有更多的選擇,更大的希望。
你可能覺得我變懦弱了,也可能覺得我在做夢,我都無話可說。但是至少,蛋與蛋之間就不要互相為難了。
不管世界怎麼樣,時代怎麼樣,我們都要想盡辦法走向自己的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