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1日,吉卜力動畫工作室正式發佈聲明:1988年公映的《龍貓》,並沒有影射1963年發生在日本埼玉縣鄉下的十六歲少女綁架案件,即著名的狹山事件。也就是說,如有暗合,純屬湊巧。
但令人不得不多想的是,聲明發布的那一天,恰好是狹山事件受害女孩中田善枝,遇害44 週年忌日,亦是她60歲冥誕。

1963年5月1日,就讀高中的中田善枝告訴她的同學,家裡人為她準備了盛大的生日晚宴。下課鈴敲響,女孩如小鳥般飛出校園,一路向家的方向飛。
但直至夜幕低垂,那隻小鳥也沒有飛進家門。
3天后,女孩在一片茶樹田和麥田的夾道中現身。她曾遭受捆綁、虐打、強姦,最後被勒斃和拋屍。死去已有3天。
中田善枝生命定格的日子,正是她的16週歲生日。
之後漫長的偵查歲月裡,相關證人等陸續非正常死亡,該案從一樁單純的綁架撕票,發酵成全國性的階級政治事件。這裡面究竟有著怎麼樣複雜的隱情?
半個多世紀已過,當年在埼玉縣5月的鄉間,殘忍姦殺花季少女的兇手究竟是誰?
在《龍貓》的創作者宮崎駿爺爺的畫筆下,曾遇見治癒人心的貓妖的12歲的皋月和4歲的小梅,是否就是那個16歲遇害者的象徵?
今天要和大家回顧的,就是曾在網上被稱作「龍貓案」的日本狹山事件。

(狹山事件報道)
01
案件經過
昭和38年(1963年)5月1日,日本埼玉縣狹山市一名叫中田善枝的女高中生在歸家途中失蹤。善枝出生於當地一個富裕家庭,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
案發當日是她的16歲生日,她在下午3點半放學,在回家途中和同學、鄰居都打過照面,但直至當日傍晚6點多,家裡人仍未見到她的身影。

(中田善枝)
從學校騎腳踏車回家,路程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善枝的二哥中田健治在天黑透前出門去找,找遍了學校和周邊,但一無所獲。中田健治於7點40分回到家裡,隨即發現在玄關的門縫上,夾著一封白色信封。

(發現勒索信的玄關位置)
信封拆開,裡面有一封勒索信。

(勒索信)
內容翻譯如下:「想讓你們女兒活命的話,5月2日晚上12點,讓一名女性帶著20萬現金,在佐野屋門前等著,我朋友會開車去取錢。晚一分鐘,孩子的命就沒了。如果我朋友沒有按時回來,就去西武公園的池塘裡找你們的孩子吧。如果我朋友按時回來了,孩子將在一個小時內回到家中。記住,不要報警,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如果去取錢時,有其他人在場,我就會殺了她!」
信封旁邊,還散落著中田善枝的學生證等物品。

(中田善枝學生證)
中田善枝的家人立刻選擇了報警。
當地警方接報後成立辦案組,並和家屬商議了營救方案:由失蹤女孩的姐姐中田美惠攜帶20萬元假鈔前往綁匪指定的地點——佐野屋商店。
因為搞不清勒索信中所稱的「5月2日晚上12點」具體指哪一天,警方和中田美惠連續蹲守了兩個夜晚。
終於在5月3日凌晨時分,勒索人依約而至。
在漆黑安靜的深夜裡,警方埋伏在農田裡監視,中田美惠步步走近交付贖金的約定之地。
驀然在田間傳來人聲,問:來了嗎?中田美惠回答,來了。
田間人聲道:「你們報警了吧,那裡是不是有兩個……」
話音剛落,嫌犯迅速竄逃。當夜,儘管在現場部署的數十名警員緊急吹哨,但因為四周都是烏黑的農田,最終眼睜睜失去了嫌犯的蹤影。

(贖金交付地點:佐野屋。圓圈處為佐野屋,同心圓處為中田美惠站立位置,X是凶嫌發出聲音的地方)
其後,警方又調動上百警力,帶著警犬對那片農田展開地毯式搜查,終於在田基發現了嫌犯留下的若干腳印。警犬邊聞邊追,一路追到農田旁的一條河邊,氣味和痕跡就消失了。
警方又搜了一整天。
5月4日上午10時許,中田善枝的屍體被找到。

(現場照片)

(現場還原圖)
在一片茶樹田和麥田的夾道之間,死者面朝下被掩埋在一個挖得不深的泥坑裡,頭上壓了一堆鵝卵石,面部被手帕包裹,雙手被反綁在背後。
當天晚上,法醫給出了屍檢結果:死者脖子上有勒痕,後腦有鈍器傷,陰道里有精液。死因是機械窒息。死者生前曾被姦淫,其後被凶徒用布條勒死。死亡時間正是失蹤當天的下午3-5點之間。
另外,在死者的指甲中提取到了肌膚組織,大概率死者在反抗中抓傷了犯人。可惜當時並不具備DNA匹配技術。
但從死者體內留下的精液證明,凶嫌是B型血。
02
嫌疑人的抓捕
警方掌握的線索有如下幾點:
1.勒索信。信用藍色圓珠筆書寫,文中錯別字百出。譬如贖金20萬的「萬」字,寫作了漢字的「腕」。警方判斷,要麼勒索人文化水平不高;要麼就是勒索人文化水平很高。勒索人使用了複雜卻錯誤的漢字,可能是一種混淆視聽。
2.勒索金額。20萬日元的勒索款,在當時大約相當於一個正常務工人員一年的收入,故此警方認為,勒索犯的經濟條件應該比較低。
3.佐野屋。勒索人指定的交付贖金的地點佐野屋,是一間規模很小的雜貨店,周圍都是農田,而且雜貨店並未對外懸掛招牌。這意味著凶嫌大概率是熟悉周邊情況的本地人。
4.腳印。從凶嫌逃竄的路線上發現了若干鞋印,男裝膠底鞋,40碼。
5.養豬場。在警犬追蹤過程中,凶嫌的腳印和氣味消失在一條入間河邊,河對面的共根橋下有一家養豬場。而共根橋是死者每天上下學的必經之地。

(共根橋下的養豬場)
5.鐵鍬。在警察問詢時,豬場經營者表示,豬場裡有一把鐵鍬最近失竊了。不久後警方在麥田裡找到這把鐵鍬,鍬頭殘留的泥土,和掩埋死者屍體的泥坑成分一致。
據此,警方很快鎖定了第一個嫌疑人。
奧富玄二,27歲,養豬場工人。此人曾在運輸公司當過司機,也曾在死者家中幹過長工。血型:B型。筆跡和勒索信的筆跡相似。
警察對奧富玄二連軸轉審了2天。
5月6日,奧富玄二不堪審訊的壓力,跳井自殺。在被害人中田善枝下葬的第二天,舉行了奧富玄二的葬禮。而奧富玄二和當地一個女孩的婚禮,原定就安排在數天後。
警方對奧富玄二的屍體進行了解剖,表示奧富是清白的。但理由不明。
半個月後的5月23日,第二個嫌疑人被捕,警方認定這次抓對了人。這個後來確切地被判定為強姦殺人犯的人,名叫石川一雄。

(石川一雄)
然而,警方最早逮捕石川一雄,卻不是查出來的。石川一雄是因為盜竊鬥毆等問題被關進了警察局,結果一查,樣樣對口,沒有人比他更符合中田善枝綁架案嫌疑犯的特徵了。
石川一雄,24歲,無業,居無定所,但在案發兩個月前曾在養豬場工作過,對當地的富農中田家有了解。血型同樣是B型,筆跡同樣和勒索信相似。
其外,還有幾項指向他的證據。
1. 5月4日死者屍體在田間被發現時,石川一雄也到了現場圍觀。
2. 警方搜了石川的家,發現他家裡有一雙膠鞋,款式和碼數和田間找到凶嫌腳印吻合。

(膠鞋與凶嫌腳印比對)
3. 警方同時在石川家中,找到一條疑似被害人腳踏車的橡膠帶。
4. 在從養豬場到佐野屋的途中,有一個目擊證人指認見過石川一雄,且石川一雄曾向他問路:佐野屋怎麼走。
5. 有多名目擊證人證明,石川一雄曾多次在被害人上學路線出沒。
6. 勒索信中曾提及西武公園,而石川一雄經常到西武公園玩四驅車賭博。
7. 到佐野屋交付贖金的被害人姐姐中田美惠,以及埋伏在田間的警察,均指認在交付贖金的當夜,勒索人發出的語音和石川一雄一致。
警方把石川一雄關了一個月,審了一個月。到6月20日,石川一雄就招了。
一開始,他聲稱是養豬場的另外兩個工人強姦並殺害了中田善枝,而他只是負責去送勒索信。不久又改了供述,承認是自己單獨作案。
警方根據石川一雄的供詞,旋即又找到另外一些鐵證。
根據石川一雄供述的地點,警方找到了被害人的書包、鋼筆和手錶。
鐵證如山,石川一雄一審被判處死刑。

(判處石川一雄死刑的埼玉地方法院)
但是一審之後,他立刻翻供,聲稱自己此前招認,是因為受到了警方的逼供,而所謂的物證也被人指出涉嫌偽造。
再加上相關人員接二連三的死亡和失蹤,這個案件的諸多疑點也慢慢浮出水面,更是在日本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政治運動,讓人們把目光投向了案件背後的階級矛盾、既得利益集團的黑暗、腐敗等等,當然還有女孩的真正死因。
03
疑點
我們回過頭來,談談那個被警方死盯住不放的養豬場。這又得從先另一個地方談起。
日本有一個人員群體被稱為「被差別部落」,通俗叫法就是「賤民」。部落民起源自日本的封建時代,當時的日本社會有著極其森嚴的等級制度。

(日本封建時代階層)
上面那張圖片再往下,連寫都寫不進去的等級,就是部落民的祖先所在的階層。這些人在當時被稱為「穢多」和「非人」。
「穢多」是指從事在佛教和神道教裡不潔職業的人,主要是與血腥、死亡掛鉤;「非人」則是從事不正經工作的人,譬如小丑、演員、乞丐、流浪者等。

(日本部落民)
這種階級劃分直至現代,其實並未完全消失。根統計,目前日本仍有大約300萬賤民生活在部落民村莊和社區內。這些人位居社會的最底層,被認為是下等人、不潔的人,生活區域被嚴格限定在城鎮邊緣和和河畔灘塗地。
而且,根據血統,身份世代沿襲。
那間在上世紀60年代,被警方盯上的河邊的養豬場,從經營者到僱員就是清一色的部落民。當地人說起那家養豬場,通常是這樣的語氣:那裡面每一個都是小偷和暴力犯——反正出了什麼壞事,就是那夥人乾的沒跑!
跳井自殺的第一個嫌疑人奧富玄二,和被判定為兇手的第二個嫌疑人石川一雄,都是養豬場的僱員;他們的血統出身,都是部落民。
值的一提的是,埼玉縣狹山市,在當時正是貧富懸殊,歧視最為典型的地區之一。所以當一個富家少女姦殺案件發生以後,當地警方所面臨的壓力和急於破案的心情可想而知。
了解上述背景後,我們再來說說本已水落石出的案情,而後又漸漸浮上水面的諸多疑點。
疑點一:物證的可信度
1. 勒索信筆跡。勒索信中使用漢字較多,而石川一雄為初中輟學生,文化水平極低,日常寫字很少使用漢字。經過筆跡比對,警方給出的結論是近似。

(勒索信筆跡鑑定)
2. 腳踏車橡膠帶。警方在石川家搜出一條腳踏車橡膠帶,給出的結論是:和死者腳踏車使用的橡膠帶近似。
3. 鋼筆。根據石川一雄自行供述的地點,警方找到一支被認為是死者中田善枝所有的鋼筆。由於石川一雄掌握「只有兇手才會掌握的資訊」,這支鋼筆被視為鐵證之一。但其後核查,死者當天在學校用鋼筆寫的字為淺藍色,而警方找到的鋼筆,其內的墨水為深藍色。

(案中證物:墨水筆)
4. 手錶。警方在石川一雄的供述地,還找到一枚西鐵城牌的手錶,同樣被認為屬於死者,同樣是鐵證之一。但後期核查發現,該手錶和死者持有的手錶,型號系列其實並不相同。事隔13年後,直到1976年的秋天,最終查明:該手錶不屬於死者,而屬於她的姐姐中田美惠。

(案中證物:西鐵城手錶)
疑點二:供詞的可信度
在一審被判處死刑後,石川一雄突然就全盤翻供了。
犯人聲稱自己此前的招認,全部是基於警方的逼供和栽贓。而他是早在警方從他家裡找到對應腳印的膠鞋時,就落入了圈套。
當搜屋的警察把膠鞋遞給他看時,石川一雄表示,那雙鞋是他哥哥的。警察於是說道:「那兇手就是你哥哥羅?」
受審整一月後,石川一雄承認罪名。
根據石川一雄翻供後的自述,他最初認罪是基於兩點考慮。第一,他當時已經因為打架鬥毆等罪名被逮捕,警方誘供的說詞是:你坦白認罪就坐10年牢,不坦白不認罪你也要坐10年牢,所以趕緊認了得了。第二,警方隨即補充:你不認罪可以,那就抓你的哥哥。
石川一雄全家上下老小有7口人,家境貧困到了「每日收入只夠給一家7口人買6扎掛麵」的程度。石川一雄長期遊手好閒不著家,而他的哥哥是全家唯一的勞動力和經濟來源。
從這個層面看,無法排除石川一雄具有保全他哥哥而自我頂罪的動機。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石川一雄在尚未認罪的審訊初期,曾編造過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他聲稱自己在案發當天一直在外務工,直到下午4點才回到住處。經查,這是一個謊言,當天他並無外出務工的證明。然而,他聲稱自己下午4點結束務工,和死者的遇害時間非常接近——這恰恰說明,他可能並不知道死者的真實死亡時間。
疑點三:相關人證的離奇死亡
狹山事件最迷離也最讓人毛骨悚然的部分,是在案件偵查過程,乃至兇手一錘定音之後的很長時間裡,持續有相關人員失蹤和死亡,而且死因全部離奇不明。不完全統計如下:
1963年5月6日:第一個嫌疑人奧富玄二跳井自殺。
1963年5月11日:曾主動向警方提供目擊情報的路人田中升用刀刺入自己心臟而死。
1963年5月:石川一雄曾供述與自己共同犯案的養豬場工人X失去行蹤,且一直沒人找到。
1964年7月14日:死者的姐姐中田美惠喝下殺蟲劑自殺。
1966年10月24日:養豬場經營者的哥哥,意外被火車軋死。且當天的車站日誌,有一部分被人為銷燬。
1970年12月25日:曾經負責為案件進行醫學檢驗的特約醫生,失蹤良久後被人發現死在一艘停泊在泰國港口的船內。
1977年10月4日:死者的哥哥中田健治上吊自殺。留下的遺書寫道:我不想再被家庭和社會緊緊捆綁了。
1977年12月21日:曾經鍥而不捨追蹤報道狹山事件的記者片桐軍二出車禍身亡。
疑點四:迷霧中的隱藏人物
我們在前面曾說過,案發當天,受害者中田善枝在離校前曾告訴她的同學,家裡人為她準備了生日晚宴,所以她要早早回家——然而事後查證,中田善枝的家人在當日並沒有給小女兒過生日的打算。其外,有目擊證人聲稱當天下午不到4點的時候,曾在路上看見過中田善枝,但目擊的地點卻是從學校歸家路途的反方向——那時候,女孩看上去正在等人。
另外,根據屍檢結果,死者除了後腦的鈍挫傷和脖子上的勒痕,身上幾乎沒有其他掙扎性創傷。在案件調查的前期,也有人提出過死者和侵害者也許認識的推論。
但這個死者曾在路邊等待的可能的隱藏人物,身份從未露出水面。
說完案件在判定罪犯方面的疑點,我們再補充一些其他情況。
除此案件相關人的死亡和失蹤,其實還有一些參與該案的調查和審判人員曾遭到過威脅和襲擊。譬如1977年8月,負責此案的高等法院調查官家中,被人放置了定時炸彈。1977年9月,甚至有一輛燃燒的汽車,衝擊關押著石川一雄的東京拘留所……

(關押石川一雄的千葉監獄)
事實上,狹山事件在後期已經性質驟變——不再是一宗單純的少女綁架姦殺案,而演變成了一場席捲全國的政治事件。
石川一雄父親的一個朋友,是一名部落民解放運動家,正是在此人的輔助下,石川一雄在被判處死刑後,提出翻供和上訴。
當二審開始,日本部落解放同盟就揭竿而起了。每天都有人開著貨車,拿著喇叭在拘留所前吶喊示威,安營紮寨。狹山事件霸佔了電視和報紙的新聞頭條,石川一雄也從一個殺人嫌疑犯,搖身一變成為部落民維權運動的英雄。
1974年10月,東京高等法院二審改判,石川一雄由死刑犯改為無期徒刑犯。
1994年7月,案發31年過去後,石川一雄從千葉監獄假釋出獄。服刑期間,他受到了來自眾多社會團體高達數億的資金捐助,出獄不久,他就給自己買了一套價值700萬日元的組合音響。其後各種採訪和聚會活動絡繹不絕,甚至有製片公司為他拍下了一部紀錄片,名字叫《獄中的27年》。


(出獄後的石川一雄)
2005年,日本部落解放同盟成立「狹山事件再審鬥爭勝利現場事務所」,在全國各地舉辦請願集會。

(狹山事件再審請求集會)
2018年9月,案件三審結束,東京高等法院宣判石川一雄無罪。石川一雄至今在世。有人說,部落民石川一雄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巔峰。
但女孩之死的真相,已永遠淹沒在厚厚的塵埃中。
04
猜想
由於年代久遠,情報碎片、稀缺且真偽難辨,對於發生在上世紀60年代的日本狹山事件,我作為筆者不敢濫用「分析」之辭,所以只能稱為「猜想」。
如果是編寫故事,當然有辦法把空白的部分補全,自圓其說。事實上,在半個世紀以來,「哥哥殺人論」「路人殺人論」「男友殺人論」等等陰謀式的猜想版本不一而足。但出於對事實和死者的尊重,我們應該更謹慎一些。
假定前面提到的各種情報和線索都真實,那麼有幾點猜想的概率是高的。
一、案犯不止一人
1. 從勒索信的內容可以直觀判斷,犯案人理應有共犯,且共犯之間有分工。假如犯案人是單獨作案,其謊稱自己有同夥的動機不突出。且勒索信的書寫明顯高於石川一雄的文化水平,說明該信可能出自其他人之手。
2. 有路人作證,嫌疑人石川一雄曾問路約定支付贖金的地點佐野屋怎麼走,這說明石川對佐野屋的具體位置不算熟悉,該地點大概率不是由他選定。
3. 石川一雄在首次招供時,曾聲稱是自己的兩個同夥下的手強姦殺人,而自己只是協從。儘管這種供述有推卸罪責的成分,但和第一點相同,假如石川是單獨犯案,這種謊言站不住腳,因此確有同夥的可能性更高。
二、石川一雄確實與案件有關
1. 假如排除警方從一開始就採取完全性的誘供,那麼既然石川一雄知道案犯不止一人,反過來則說明他正是案犯之一,或者與案犯有關。
2. 同樣若排除警方的誘供成分,石川一雄在供述中有大量只有案犯才會知道的過程細節,也證明此人不可能和案件完全無關。譬如根據石川的供述,他自主說出了曾向路人問道佐野屋。其後該路人被找到,提出了相符的證詞。
3. 腳印相符也是重要證據之一。從時間先後看,警方很難在腳印的問題上進行造假和栽贓,而石川一雄也承認警方找到的鞋子是他哥哥的。如果說鞋子只是恰好相同,則未免過於巧合。
4. 同理,石川一雄案發前曾在受害人上學路線出現,以及在死者遺體發現後出現在拋屍現場等情況,一律稱為巧合也難以讓人盡信。
5. 另外,石川一雄在案件調查初期,表現得言辭閃爍,既謊稱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也曾謊稱自己的血型為A型。這些行為都加深了此人的嫌疑。
6. 還有一點值得關注,根據屍檢結果,中田善枝死於案發當天下午,也即在犯人開展勒索時,受害人實際上已經死亡。而勒索信中「去西武公園的池塘裡找人」的話,和受害者已死的情況有對應性。儘管死者後來被拋屍在田間,但勒索人顯然對「西武公園」這個地方熟悉。由此可見,寫下勒索信的人,如果不是石川一雄本人,則很可能是認識石川一雄的人,因此選擇性地提到此地。
三、警方確實曾進行栽贓
這一點幾乎闆闆釘釘。前面我們已經說過,警方透過在石川一雄自行供認的地方,找到了所謂屬於死者的鋼筆和手錶,從而敲定了石川的死罪;但後期查實,這些事物其實並非死者所有。其中的一塊西鐵城牌的手錶,更是證實來自死者的姐姐中田美惠。
延伸來看,警方在石川一雄家中找到一條疑似死者腳踏車的橡膠帶,不排除也是栽贓。
這裡幾乎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警方認定石川一雄是案犯,但苦於找不到決定性的證物,所以採取了「加碼」手段。另一種,就是完全的誘供和栽贓。
四、還有關係人沒有記錄在案
很顯然,狹山事件存在眾多疑點和資訊斷層。結合「案犯不止一人」這點看,我們有理由相信,案件很可能還涉及一些未知的關係人——正是由於這些關係人從未被記錄在案,而導致了案情的空白斷層。
譬如石川一雄曾供述的兩個同夥,一個失蹤且未公佈姓名,另一個至今身份不明。(不排除就是跳井自殺的第一個嫌疑人奧富玄二)。
另外就是前文提到的,案發之前女孩曾在路邊等待的某個「隱藏人物」。
五、政治和利益因素充斥全案
這一點也幾乎毋庸置疑。
狹山事件在後期確實地演變成了政治鬥爭,在尖銳的社會矛盾和各種政治團體的傾軋下,案件的結論淪為利益博弈的工具,真相的挖掘則成為奢望。而且,這些鬥爭很顯然朝著不擇手段的極端方向發展——那些案件相關人員的相繼離奇死亡和失蹤,絕不可能全是巧合和意外,其中的黑幕,只會比我們能夠想象的更深。
但從常理來說,這種極端化的利益鬥爭應當有演進的過程,而並非從一開始就白熱化。從事件時間線上考慮,起點應當在石川一雄被定罪判處死刑之後——準確來說,是在部落民解放運動人士的鼓動和輔助下,石川一雄驟然翻供和提出二審上訴之後。
結合上述幾點,我的猜想是這樣的:
中田善枝並非死於綁架姦殺,她的致死原因,可能和另外未曾浮出水面的人員有關,也可能和她的親屬有關。這些人員應當屬於權富階層,他們出於脫罪的目的,花錢僱傭了若干底層人員,把中田善枝的死偽造成一宗綁架姦殺案。為了方便事態推進,勒索金額也並不高。
而在這個僱傭關係裡,應當分了層次:有完全知情的掮客,有部分知情的操辦人,也有幾乎全被矇在鼓裡,最後才拉入夥的跑腿——這個糊里糊塗入夥的跑腿,就是石川一雄(或者他哥哥)。石川一雄在初次招供時,聲稱是自己的同夥強姦殺人,自己只負責送勒索信;而在翻供時只是堅稱自己無罪,並沒有指認其他人員——原因正是他對案發過程一無所知,甚至連受害人的死亡時間也不知道。由於石川一雄僅僅負責了跑腿的工作,最後成為替罪羊,但可能也因此性命得保!
至於另外幾名被僱傭的涉案人員,很可能就包括:自殺而死的養豬場員工奧富玄二、曾給警方提供目擊證詞的路人田中升,以及另一個失蹤的養豬場員工X。這幾個人的死亡和失蹤,發生在案件調查初期,那時石川一雄也尚未落網,這幾個人可能是畏罪自殺和畏罪潛逃,也可能是受到了巨大的脅迫——原因就在於,這幾個人應當對中田善枝的死亡真相,知情或部分知情。再細分的話,和石川一雄接觸並把他拉入夥的人,應當是奧富玄二和X(石川供認同夥是他的兩個養豬場同事),這兩人動手偽造了綁架姦殺(奧富玄二的精液也是B型血);而路人田中升,則可能是和真兇(或幫凶)直接打過交道的掮客——田中升是胸口中刀而死,與其說是自殺,更像是被殺人滅口。
其後警方逮捕石川一雄,在急於結案,以及迫於某些方面的壓力下,採取了誘供和栽贓的手段。而死者的家屬顯然也參與了偽證、栽贓等事項。石川一雄在審訊初期供出了兩名同夥,但幕後方唯恐被牽涉——如失蹤潛逃的X就是巨大隱患——所以警方威逼利誘,迫使石川承認是其獨立犯案。直到石川一雄在一審被判處死刑,這個冤大頭才後悔起來;這時候,日本部落解放同盟乘機介入,於是腰桿硬了的石川一雄全盤翻供,堅稱自己完全無罪,引發抗爭浪潮。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失控了。狹山事件變成全日本的焦點事件,各方都騎虎難下,各種更瘋狂的掩蓋真相的手段開始層出不窮。死者的姐姐中田美惠和哥哥中田健治,因為意志崩潰而先後自殺;案件調查的一些相關人員,也或自發或人為地相繼身亡——這些也不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了。
值得區分的是,在代表部落民和代表非部落民的利益團體鬥爭中,雙方都有暴力侵害的行徑,但暗殺滅口一類的做法,我認為應該集中出自後者;而前者所做的,頂多是威脅和宣洩,譬如在法院調查官家中放個啞彈,或者找輛小破車往拘留所撞過去——畢竟,上流階層的手腕更優雅,心也更狠。
這種血腥的迷霧以及事件的社會影響延綿至到半個世紀以後,日本東京高等法院在2018年宣判石川一雄無罪,但誰又知道這是一種真相的最終敲定,還是仍舊是一種人間利益的醜陋之相呢?
以上是我們能對狹山事件猜想的全部。
05
最後的懸疑
最後的懸疑,是狹山事件和《龍貓》的關係。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狹山事件和宮崎駿的著名動畫電影《龍貓》扯上了某種微妙的瓜葛。我搜找了一下網友們扒拉出來的蛛絲馬跡,主要是說兩者有以下關聯點:
1.《龍貓》的背景地為日本埼玉縣的所沢市,在狹山市的旁邊——而《龍貓》影片原名,就叫《隔壁的Totoro》。在影片中,也曾有多處出現狹山的地名。

(日本埼玉縣地圖)

(《龍貓》中的狹山標記)
2.影片設定在昭和時代,據官方說明,時間是1953年——和1963年發生的狹山事件剛剛錯開10年。
3.影片中作為主人公的一對姐妹,姐姐叫草壁皋月(sa tsu ki),是日語中是5月的意思;妹妹叫草壁梅(May),是英語中5月的意思。狹山事件發生的時間正是5月1日。

4.在影片裡,姐姐12歲,妹妹4歲,相加等於16,和狹山事件的受害者中田善枝遇害的年齡一致。(另據了解,《龍貓》最初的設定只有一個女孩,所以名字都是五月,這也暗示兩個主人公其實是來自同一個原型。)

(《龍貓》初期和後期海報對比,原設定女主角是兩姐妹的結合)
5.在影片中,妹妹曾經離家失蹤,姐姐和村裡人慌忙尋找,並在田邊的池塘裡撈上來一隻鞋子——大家應該記得,狹山事件的死者遺體,是在田間被找到;而在勒索信中則寫到「到池塘找你們的孩子」。有一些腦洞大又眼神好的網友還指出:影片從姐姐上路找妹妹那幕起,兩姐妹就從此沒有了影子,這是否影射著那兩姐妹其實已經死去?

(《龍貓》場景,姐妹影子消失)
5.對應地,姐妹倆其後坐上貓巴士前往七國山醫院找媽媽,途徑四個帶有死亡意味的車站:塚森—長澤—三塚—墓道——兩姐妹坐上車後在田間飛馳,村裡人只感到一陣拂面的風,而再也看不見她們。

6. 影片中有七國山醫院,而在狹山市的狹山湖邊,真實存在一間八國山醫院,正是一家臨終醫院。

7. 兩姐妹歷經艱辛到達七國山醫院後,卻沒有走到病房看望媽媽,而是坐在大樹的枝頭遠遠眺望。而她們的爸爸媽媽,也看不見她們,媽媽對爸爸說:感覺她們就坐在那棵松樹上,笑著看著我們——這句話,像極了是對逝者的悼念。

8. 龍貓的名字Totoro,一說是日本的三十多位山神之一,是守護森林的美好精靈;另一說是來自北歐詞彙「Tororu」。Tororu是挪威神話裡的死神。
9. 最後卻也許是最重要的一點:在狹山事件中,死者的姐姐中田美惠曾留下了一些古怪的證詞,她聲稱自己「見到了巨大的貓妖」!
由於《龍貓》有諸多設定和情節都和狹山事件暗合,許多人提出《龍貓》的故事原型,正是源於1963年5月的那位花季少女的遇害悲劇,連帶龍貓的可愛形象也發生了顛倒。有一陣這種聲音相當的吵鬧,很多人甚至直接把電話打到了吉卜力工作室,於是吉卜力就出來闢謠了。他們發佈了一則聲明:我們可沒有‘龍貓是死神和小女孩已死去’的設定,至於影片後來小女孩沒有了影子,僅僅是因為我們認為沒有必要而已。
然而,這則官方的聲明發佈於2007年5月1日——這一天,恰恰就是狹山事件44週年紀念日——也是死於16歲的中田善枝的60歲生忌之辰。
你若問我意見,我想,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又不用斷案和判刑,無需口供,也無需鐵證;如果只說推理,這一大串的巧合還不足夠嗎?
宮崎駿爺爺談到他從年輕時代就開始構思的《龍貓》的故事時,曾說:「這是一部相當天真的電影。」我想我們需要相信的只是,那是一種對悲傷現實的美好寄願——花季女孩遇到的並非死神,而是能守護她的精靈,那該多好……
來源公眾號:沒藥花園(ID:moyaohy),作者:葵田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