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發生了兩件大事:
10月29日,巴拿馬某地舉辦「魷魚遊戲」主題派對。派對上發生槍戰,造成8人死亡,7人受傷。
10月31日,日本京王線城鐵車廂內,一名男子打扮成「小丑」的模樣,持刀縱火,造成8人受傷。

兩件事,有一個鮮明的共同點。
當事人都在模仿影視角色或情節行凶。
也讓一個經典話題又一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影視作品中的暴力情節,是否會催生現實中的暴力事件?
尤其以上事件涉及的兩部作品,又是眾矢之的。
《魷魚遊戲》火遍全球的時候,就被多國學校抵制,禁止學生觀看;
《小丑》 上映前後,在美國一些地方也遭到過抵制。
所以,兩起事件的發生,反倒更像是某種應驗。
但,真正的元兇,難道就只是影視作品嗎?
魚叔今天想從電影的角度,來聊聊這個話題:
一部電影,要為效仿它的暴力犯罪事件負責嗎?

說到此話題。
史上最臭名昭著,也是傷亡最慘重的相關事件,一定是它——
「奧羅拉槍擊案」。
2012年7月20日凌晨。
美國科羅拉多州奧羅拉市的一家影院,迎來《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首映的零點場。

就在影片第一個開槍的鏡頭出現後,一位蒙面男子衝出觀眾席。
他投擲了一枚催淚彈,遮擋了觀眾的視線。
接著舉槍無差別掃射。
最終造成影廳內12人死亡,58人受傷。

兇手是24歲的詹姆斯·伊根·霍爾姆斯。
在被警察逮捕時,他神情淡定,甚至有一絲得意。
還特地露出剛剛染紅的頭髮,說自己是《黑暗騎士》裡的小丑。

這起槍擊案,讓公眾將矛頭直指諾蘭的電影《蝙蝠俠:黑暗騎士》。
關於「電影模仿效應」的話題一時間甚囂塵上。
有媒體認為,電影借希斯·萊傑飾演的小丑,將反社會行為進行了過度美化。
甚至無形之中,將其塑造成了一種英雄形象。

7年過後。
當傑昆·菲尼克斯主演的《小丑》要在全美上映時。
遭到了「奧羅拉槍擊案」的倖存者和罹難者家屬的強烈抵制。
他們沒有忘記當年的悲劇,並且認為這部電影同樣暗藏不安定因素。
於是給華納寫了一封信,提到當年的槍擊案:
「就算電影只讓一人動了模仿的念頭,後果也將不堪設想。」
結果是,當年發生槍擊的那家影院,沒有放映電影《小丑》。

除此之外,類似的事件還有不少。
2007年4月16日,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發生槍擊案,造成33人死亡。
兇手韓國留學生趙承熙,作案間隙往NBC電視臺寄了一個包裹。
內有23頁宣言、43張照片、28份錄影帶。
其中一張照片,引起美國警方重視:
趙承熙手舉一隻羊角錘,憤怒地做欲砸狀。
姿勢和角度同韓國影片《老男孩》的海報一模一樣。

警方進一步調查後判斷:
趙承熙在行凶前曾反覆觀看《老男孩》,並從電影裡獲得了犯罪靈感。
既然諸如此類「模仿式」的暴力犯罪事件這麼多。
那是不是就可以下結論:
誘發犯罪的幕後元兇,其實就是這些含有暴力情節的電影?
別急。
先來看看這些罪犯都是怎樣的人。
「奧羅拉槍擊案」的霍爾姆斯。
鄰居說他的房間從不打開窗簾,也從不與人說話。
學校同學形容他是個「謎一般的人物」。

他的名字在任何一個社交平臺都搜尋不到。
直到槍擊案後,美國警方才在一個成人網站上發現了霍爾姆斯唯一的賬號。
他發佈的最後一條動態寫著:「你願意到監獄裡來看我嗎?」
2015年8月8日,霍爾姆斯被處以了不得假釋的無期徒刑。

校園槍擊案的兇手趙承熙。
同樣被同學們描述為不說話,每天呆坐在電腦前的「孤獨者」。
在進入大學前,他被確診為「選擇性緘默症」,一直在服用抗抑鬱藥物。
在校期間,儘管屢次出現失控行為。
但校方從沒請求處理「問題少年」的工作人員介入,也沒有讓他去接受心理治療。
最終,他在開槍後選擇了自殺。

兩人都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現實生活的邊緣人物。
這也就不難理解,他們為何會對電影中的暴力角色情有獨鍾。
就拿小丑來說。
電影的原意是借用小丑一角,來表達對社會弊病和人情冷淡的不滿。
尤其是那句,「混亂才是真正的公平」。
飽含了強烈的反體制和反文明情緒。

這也正切中了部分曾遭受過不公待遇的人群的心理狀態。
令他們對角色產生了誤讀。
只片面地看到了小丑為發洩私慾而報復社會的所作所為。
從而釀成悲劇。
所以。
真正可怕的其實不是電影,而是現實。

儘管模仿電影行凶的事例,早就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但電影何其無辜。
因為模仿說到底只是一種手段。
兇手的反社會人格才是罪惡根源。
還包括心理原因,生理原因,社會原因。
暴力的種子,早在電影之前,就已在他們的心裡埋下。

他們只是在電影中,為自己找尋暴力合理化的藉口。
就算沒有電影,他們仍會被其他事物刺激,並實施犯罪行為。
正如手持錘子的人,看什麼都像釘子。
當「模仿電影」的犯罪出現後,簡單粗暴地怪罪於某一部電影,自然是最安全的做法。
因為電影不會辯解,不會還擊。
可那無法阻止更多暴力事件的發生。
也無法探析到背後更深層的犯罪原因。

時至今日。
我們還無法直接證明,電影中的暴力情節與現實中的暴力事件有必然聯繫。
反倒是在各種新聞媒體的報導中。
暴力事件的書寫變得越來越氾濫化、娛樂化、戲謔化。
甚至也會因此出現模仿犯,還會有人把殺人犯當作偶像。
就像昆汀小時候,母親告訴他的那樣:
「電影裡沒有什麼東西你看了,就會毀了你,那只是一部電影而已。比起電影,我更擔心你看新聞。」



因此,要避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不是單一地去抵制電影中的暴力元素。
而是要引導觀眾對電影內容更多元的理解。
尤其是對電影中暴力情節的判斷和思辨。
暴力只是一種現象、結果。
背後的成因,以及電影所傳遞出來的對現實的洞察,才是更值得我們去挖掘的。
魚叔還是相信,電影本無罪。

而且事實上,這些被模仿的電影,大多還是是影史上的佳作。
因為暴力元素,有時會對於一部電影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暴力元素可以塑造人物,推進劇情。
最常見的就是犯罪類型片。
英雄和反派的對立,往往是通過大量暴力情節加以區分和塑造的。

《無間道》劇照
如果是非主流的「犯罪型反英雄」。
則需要比英雄人物更多的暴力情節,將其塑造得性格豐滿。
最典型的有《蝙蝠俠:黑暗騎士》中的小丑。
還比如今年《怒火·重案》裡謝霆鋒飾演邱剛敖,人物魅力一度壓過了甄子丹飾演的警察。

《怒火·重案》劇照
暴力元素也可以展現奇觀,刺激觀感。
最常見的就是恐怖片。
恐怖片對暴力元素的運用無不是近乎癲狂的狀態,只為帶來視聽層面的震撼。

《電鋸驚魂》劇照
暴力元素還可以質疑暴力。
比如戰爭片中加入的暴力元素。
可以讓觀眾直觀感受到戰場上的恐怖,從而突出戰爭的荒謬性和殘酷性。

《拯救大兵瑞恩》劇照
總之。
暴力元素並非洪水猛獸。
電影可以藉助暴力元素,來發掘人性善惡,來針砭時弊,來控訴不公,抑或是進行深刻反思。
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大前提之下:
電影中對暴力的呈現,是作為手段,而非目的。

在當年《小丑》引發巨大的輿論爭議後。
導演託德·菲利普斯在採訪時是這麼說的:
「電影只是一面鏡子,如實地反映世界,而不是在塑造世界。」
也就是說。
其實電影中的暴力情節,很多時候也只是對現實一種寫照。
電影中暴力元素越來越多,或許也與社會的浮躁和大眾的戾氣密切相關。
就像《小丑》一條短評所言:
「30年前,製造小丑需要推進化學池;30年後,製造小丑只需要推進社會。」

關於人類使用暴力的歷史,自然要遠超電影的歷史。
可越來越多人也開始把暴力事件的出現,怪罪到電影身上。
託德·菲利普斯認為這很不公平:
「有些事情的發生,不能歸咎於電影本身。」
這種因果關係的顛倒,看起來更像是無力應對現實狀況的一種軟弱的託辭。
就好比有些家長通過舉報動畫片中含有暴力元素,讓動畫片下架。
以此來掩蓋自己在教育方面的無能和失敗。

《虹貓藍兔七俠傳》劇照
而且導演北野武也反駁過這種觀點:
「那我們拍了那麼多反映真善美的電影,有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點嗎?」
所以。
電影沒那麼可怕,電影也沒那麼大的威力。
其實電影就只是電影。
它沒有教化的義務,更不會有教唆的邪念。
一切的反響,都是觀眾內心感想在電影裡的投射。
觀眾選擇看到什麼,便會在電影中看到什麼。
暴力不可怕,可怕的是眼裡只能看見暴力。
維文·索布切克說過:「暴力就是我們道德痙攣的意義和內涵。」
有時候。
正視電影中的暴力元素。
其實也就是在正視我們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