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爾的敗局,歐羅巴的崩解

用一次次戰術成功,積累起了一個宏大的戰略失敗,默克爾重複了德意志民族「祖傳」的悲劇。

1

她真是個好領導嗎?

在我寫這篇文字的時候,德國正在準備進入「後默克爾時代」。

跟當年的蘇聯人一樣,德國人喜歡用掌聲持續時間表明他們對一個領導人的愛戴之情。當地時間1月26日,在德國執政黨基督教民主聯盟(基民盟)的大會上,在場者用持續整整六分鐘的掌聲,答謝了默克爾作為該黨主席連續18年的服務。這一天,默克爾卸任了,今年9月,德國的聯邦議會選舉也將決定接替默克爾擔任德國總理的人選。

德國人感謝默克爾這位總理是應當的,因為她確實符合現代西方國家(尤其是西方左翼)對其領導人「審美」的一切標準:執政十餘年中,默克爾住的是跟普通德國人一樣的公寓房,沒有游泳池、別墅、僕人、花園,甚至屬於自己的正經禮服也只有一件。

而她超長期的執政履歷也重新定義了「政壇鐵娘子」這個詞彙,她以18年的執政時間,打破了英國首位女首相瑪格麗特·撒切爾歷時11年的執政時長記錄。而橫向對比,與她同時期的幾位「鐵娘子」都已經摺戟沉沙;韓國首位女總統朴槿惠鋃鐺入獄,泰國首位女總理英拉流亡海外,還有緬甸那位曾被西方肉麻地吹捧為「民主女神」的昂山素季……

默克爾,也唯有默克爾目前看來,有望創造「政壇鐵娘子」來得瀟灑、走得乾淨的奇蹟——如果接下來幾個月,德國和整個歐盟不出大亂子的話。

也許在西方很多媒體看來,他們的當代領導人私德無虧、執政平穩,這就夠了,畢竟「歷史的終結」已經到來,領導人都是看攤兒的,不需要有什麼大的作為。所以現如今的西方媒體,對領導人私德的重視程度,遠比西方過去任何時代都嚴重得多,稍有一個醜聞就能讓其身敗名裂。

而默克爾居然十幾年如一日通過了如此苛刻的輿論監督,真的很不容易。

但熟悉歷史的人知道:僅以私德去評價一個大國領導人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這種標準成立,那默克爾有位前任簡直就是道德完人:

這個人出身貧寒,靠自己的勤奮努力成為藝術家,戰爭開始後他參軍報國,為國家履歷功勳。私人生活中他戒菸限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甚至還曾經立下誓言:德意志民族一日不復興,我一日不結婚。只是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才為了給自己心愛的姑娘一個名分,舉辦了一場倉促而簡單的婚禮。

按西媒評價默克爾的標準,這個領導人的生平同樣完美。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叫阿道夫·希特勒。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叫阿道夫·希特勒

其實,對自家的媒體糾結於私德這件事,默克爾自己也很看不慣。

我印象很深的是,在2018年的一次採訪中,當記者來回問了她半個小時的「公寓多大」、「西服多少」、「有沒有傭人」、「你和丈夫誰洗衣服」之類的問題後。默克爾自己終於忍不住了:

「我更希望您能問我,我的政府的工作是成功還是失敗。」

那麼默克爾執政十八年,她的政府工作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不客氣地講,是失敗的。在這18年裡,德國在默克爾的領導下,在它心心念唸的最大目標:整合歐盟的征途上,遭遇了堪比1942年史達林格勒戰役中式的徹底失敗。

2002年時,默克爾接手的是一個統合意願強烈、似乎人人都懷著歐洲夢的歐盟。歐洲各國經濟發達、科技昌明、國力強盛。

當時人們思考的,是歐盟未來是否會成為與美國分庭抗禮的另一極。

但到了2020年,疫情中的歐盟卻是人心離散的。難民危機、過度福利、產業空心化,席捲了這片土地的大多數國家。即便不算英國這個有「歐洲攪屎棍」傳統的國家木已成舟地脫歐。法國、義大利、荷蘭、奧地利甚至瑞典,這些國家現在都興起了自己國家版的「川普」,吵著要求弱化甚至乾脆肢解歐盟。

現在的人們思考的,是歐盟在可預見的未來是否還能存續。

「豈知山嶽闇然,江湖潛沸,漁陽有閭左戍卒,離石有將兵都尉。」默克爾接手的歐盟前途無量,但她留下的歐盟卻危機四伏。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看似施政沒有任何大錯,備受愛戴的默克爾,為什麼會把歐盟領導成這個樣子呢?

德國與歐盟今日的悲劇之源,深埋在歷史當中。

2

由來已久的歐洲夢

歐洲人都有歐洲夢,而德國人對此似乎特別執著。

公元476年,日耳曼僱傭軍統帥奧多亞克廢黜了西羅馬末代皇帝羅慕洛•奧古斯都,西羅馬帝國滅亡了,西歐的中世紀時代正式開啟。

但有趣的是,如果你隨便穿越回其後的幾百年中,在羅馬或者巴黎的街頭拉住一個人詢問,他們並不會覺得羅馬帝國已經完蛋了。

「沒有啊,我們還生活在羅馬皇帝的治下!」他會這樣回答你。

這個道理,就好比假如明天美國真的內部崩潰了,各州崛起了一打膚色各異、互不統屬的軍閥勢力,美國顯然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美國了。

但你覺得美國人會承認他們的國家已經滅亡了嗎?

不會的,因為「合眾國」這個存續兩百年的招牌,是有品牌價值的。即便總統這個職位已經不足以號令各州,但依然會有人去爭搶它。各軍閥中最強的那股力量,會「進軍華盛頓」,或者乾脆把聯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請」到自己的地盤上,軍頭會煞有其事地在大法官面前把手摁在聖經上宣誓自己就任美國總統。

然後大家都假裝合眾國還存在,只不過內部規則變了一點而已。

這個未來幻想劇情的中世紀現實版,就是中世紀的神聖羅馬帝國制度。

公元962年東法蘭克王國國王奧托一世進軍羅馬,在那裡被神似聯邦大法官的教皇陛下加冕為「羅馬皇帝」(總統),「羅馬皇帝」從此在日耳曼民族的專屬職業,直到今天,德語中的皇帝一詞還是凱撒(Kaiser)。

羅馬帝國,從此在西歐人、尤其是德國人的心目中,又神氣活現地續了好幾百年命。

甚至到了12世紀,「凱撒」腓特烈一世同志覺得自己治下的羅馬已經中興了,羅馬帝國已經不足以彪炳他的偉業,於是又在羅馬帝國前面,加上了神聖做前綴。霸氣側漏可見一斑。

是的,這就是整個中世紀時代德意志民族的世界觀,全基督教世界都是羅馬的,而羅馬是他們的凱撒統領的,所以德意志人是新羅馬帝國的翹楚,揹負著「讓羅馬重新偉大」的重任。

這個迷夢,一口氣做到了公元1806年,在拿破崙的勒令下,「羅馬帝國」最後一任「凱撒」弗蘭茨二世放棄了神聖羅馬皇帝尊號。德意志人的羅馬夢,被這個法國矮子很不禮貌地叫醒了。

當然,拿破崙不讓德意志人當羅馬皇帝,是因為他自己想佔這個坑,可惜他的夢也沒做長久。

於是,跟所有有「起床氣」的人一樣,19世紀的前半葉成為了德意志民族最為痛苦、憤怒的時代。德國人不再是高貴的羅馬帝國的公民了,那他們是誰?德國人嗎?但神聖羅馬帝國解散後的整個德語區留下的是一片林立的小邦國,按照海涅的說法:「德意志,你在哪裡?我找不到你!」

於是重新的整合與統一,成為了那個年代德國人的奮鬥主題。但統一的邊界應當劃在哪裡呢?德國人要重構的究竟是一個民族國家、還是一個繼承羅馬精神的世界帝國?

這個問題自德國完成統一起,就沒有真正爭論清楚。所以我們才看到1871年,德意志第二帝國的「開國大典」是在法國凡爾賽的鏡廳舉辦的。一個民族國家的立國儀式為什麼要跑到另一個民族國家去搞呢?只能解釋為德國人對繼承羅馬法統,建立泛歐洲的「世界帝國」野心不死。

1871年威廉一世在凡爾賽加冕成為德意志第二帝國皇帝,這個加冕儀式神似中國五代時期遼太宗耶律德光打進東京汴梁之後宣佈「滅晉改遼」,意在爭奪中原的法統。

而從地緣政治角度講,德國這樣一個周邊鄰國眾多、外交格局尤其複雜的海陸複合型強國,也確實最需要歐洲儘快完成統合,才能夠實現國家的安全和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所以在舊的羅馬夢剛剛熄滅不到一個世紀之後,德國人的新「歐洲夢」就伴隨著國家的浴火重生重新崛起了。

整個20世紀的德國曆史,幾乎就是他們追逐這個新夢的過程。

而上帝也確實對德國人夠意思,在一百多年裡先後給了他們三次機會,可惜都被德國人用盲動浪費掉了。

3

一敗,再敗,再再敗

偉大的民族,都會有自己的青春期,這段時日裡,它不會缺乏力量,但怎樣謹慎而合理地使用力量,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考驗著這個民族的終極智慧。

德意志第二帝國的真正締造者俾斯麥曾經有言:「國家是時間河流上的行船」。這話是深層意思是警告他的後輩們切勿操之過急,就讓德國慢慢地發展,民族崛起的歷史大勢,會把這個國家推向成功。

身為「鐵血宰相」,俾斯麥未嘗不知道德國問題的最終「總解決」需要歐洲的重新統一,但明白這將是一個超級漫長的過程,德國必須小心謹慎地躲避過各種暗礁,才能越過時間的長河,航向終點。

所以俾斯麥告誡他的後輩們必須謹慎小心地使用德國力量,切勿超過界限。

只可惜,對力量的控制,遠比對力量的使用難得多,在之後一百多年裡,德國從來沒有真正學會剋制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也許是受到俾斯麥鐵血政策的影響,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都選擇了以戰爭的形式去強行統合歐洲,而且都在戰爭過程中由於對自己力量的過度自信喪失了「邊界感」:

1917年如果德意志第二帝國不錯誤地發動無限制潛艇戰,激怒美國加入戰爭,戰局可能沒有那麼快的向協約國方向傾斜。

同樣地,在1941年,如果希特勒沒有錯誤地發動對蘇聯的戰爭,二戰的戰局究竟鹿死誰手,也許未可知。

而一擊得勝,就不知收手的問題,在默克爾任內推行德國第三次「歐洲統合計劃」——歐盟時,得到了新的體現。

歐盟雖然不出自默克爾之手,但顯然卻是她長達18年的執政生涯當中最值得引以為傲的成績。在這18年中,歐盟成員國從12個大幅擴張到27個,從原先主要包含德法英意等國的富國俱樂部,搖身一變為了「歐羅巴共和國」的雛形。各國的制度(主要是經濟制度)的統合,也大大加速。所以默克爾被媒體稱為「歐盟媽媽」,似乎也並非過譽。

但在一片讚譽中,我們其實忘記了思考一個問題:歐盟到底是什麼?

對德國而言,歐盟是一個比一戰中的史裡芬計劃和二戰中的閃電戰還要高明得多的統合戰術。

歐盟的本質是讓所有加入這個組織的國家形成了一個「弱邦聯」,軍事、外交、社會福利、基礎建設投資等由各國自己負責。而貨幣和市場則近似於一個統一國家。

這就意味著,工業實力強大的德國可以坐享歐盟內部龐大的統一市場,卻只需要對那些窮國付最小的盟友義務。

任何一個大國構建國內的統一市場都不是免費的,發達地區往往需要向落後地區持續輸血,用以贖買後者的市場向自己開放。

但歐盟中的德國卻是個例外,這個體系讓它用最小的代價買來了最大的市場。對這個模式的推行,幾乎貫穿了整個默克爾的總理任期。

2014年,德國貝塔斯曼基金會曾經替歐盟算過一筆賬:稱自歐盟1993年成立以來,歐盟的確幫助其成員國實現了經濟增長。但這種增長是極為不平均的:大國中德國經濟受益最多,每年因內部市場而受益370億歐元,相當於每人每年450歐元;而南歐國家的年人均受益明顯較低,義大利每人每年受益80歐元,西班牙70歐元,葡萄牙20歐元,像希臘這樣窮國,甚至在一些年份出現了「負收益」問題。

更絕的是,歐盟其他國家即便知道德國在這個體系中佔了便宜,也毫無辦法:一般國家在面對強國的產品傾銷時,往往會選擇貨幣貶值來增加本國的產品競爭力。但歐盟內部無法這樣做——你的貨幣就是歐元。弱國政府就算瀕臨破產也不能印錢,也不能借貶值增加出口,只能找德國借高利貸,借到破產再承諾更多的主權讓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16年的歐債危機,希臘、葡萄牙、西班牙和義大利等南歐國家被德國的這套「吸星大法」玩得實在招架不住了,希望歐盟和歐洲央行印錢幫助自己度過難關,但這個要求被德國所主導的歐洲央行一口回絕。至少在危機爆發前期,默克爾的思路,就是放任這些「歐洲兄弟」自生自滅。

這就難怪為何當時的希臘人會把默克爾比作希特勒,並公然焚燒歐盟和德國的旗幟了。

而在歐債危機爆發後,整個歐盟內部「冰火兩重天」的局面進一步加劇,義大利,愛爾蘭,西班牙,希臘垮了。而德國經濟卻贏得了國際資本市場的信任和青睞,德國國債受到追捧,收益率下降,這使德國能以非常低的成本來融資。2016年,德國首次發行了負利率國債,投資者購買這些國債,不僅不能獲得收益,反而需支付平均0.05%的利息。

然而,如果你認為默克爾的這套政策只給她的國家帶來了好處,那就大錯特錯了。歐盟的「暴走」不僅搞得受損的各個窮國怨聲載道,也給德國內部造成了一種虛假的繁榮:德國目前60%的出口產品都是在歐盟內部被其他各國所消化的,歐盟市場至少養活了德國五分之一的就業人口。

這些利益德國雖然明知道現有歐盟制度對窮國發展是不合理的,卻依然必須維護。

不僅如此,扭曲的體系還造成了一個更大的惡果:中東難民問題。

2015年,面對中東難民潮,默克爾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最終決定開放邊境,接受難民。僅僅在5個月時間裡,德國吸收的難民數量就超過了100多萬,這相當於德國總人口的1.6%。

後來證明,這些文化、宗教信仰與歐洲國家格格不入的中東難民給德國乃至整個歐盟造成了無窮無盡的內部安全隱患和文化嬗變問題。默克爾本人,也不得不在幾年後公開對這一草率的決定表示道歉和反思。

但默克爾當初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很多批評者都傾向於從道德層面對其進行指責,認為其陶醉於虛幻的道德感中,沽名釣譽等等。

但這種分析往往忽略了,德國正處於負就業率的「用工荒」當中,默克爾開放難民入境的一個重要考量,就是認為可以吸納這些難民充當自己的底層就業人口。

所以默克爾並不「聖母」,在開放難民入境整個問題上,她在戰術上悠然是明智的——雖然從整體戰略上看,這極為愚蠢。

從長遠看來,默克爾的這個決定,將給後任德國總理埋下的一顆永遠無法拆除的定時炸彈:一旦歐盟自身分崩離析,德國賴以繁榮的市場消失。失業、異民族、異宗教的底層民眾會給這個國家造成什麼樣新的禍亂?沒人能夠知道。

為了不讓這顆炸彈引爆,德國必須繼續打著「歐盟」的旗號對其他盟友持續「吸血」,直到這個體系最終無法維繫分崩離析為止。

1914年德國首次次嘗試統合歐洲,失敗。

1939年德國再次嘗試統合歐洲,再次失敗。

我們會見證這個民族第三次統合失敗的來臨嗎?如果是的,那麼德國依然敗於「用力過猛」。

4

「森林民族」德意志

我很喜歡的日本歷史作家司馬遼太郎,曾經對自己的民族有一段非常不留情面的反思。他說:蒙古民族是草原民族,英國是海洋民族,所以兩者天生都有遼闊的視野和格局,所以能建立大帝國。而日本是一個「山林民族」,所以是沒有大局觀的,在思考問題時經常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如果以這個思考模式去衡量,日本在歐洲其實有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那就是德國,生於黑森林的德意志民族其實也是個「森林民族」。

歷史一再證明,頂級戰略家在這個民族中是稀缺的存在。過去兩百年中只有俾斯麥和西德開國總理阿登納達到了這個層級。在其他時候,德國決策者們總是試圖以戰術的精巧去彌補戰略的盲目。

而這種悲劇性的本格,在默克爾的身上體現的特別鮮明。

通觀她的18年執政,你會發現她的確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政客,將內政、外交等各項具體事務處理得非常完美,同時在黨派內部縱橫捭闔,維持自己的地位。同時代的西方几乎沒有任何政客能幹得跟她一樣好。

但同時,默克爾卻又是個失敗的政治家。歷史給了她整整18年的時間去幫德國圓那個歐洲夢。但她所留下的歐盟雖然比當年「虛胖了」不少,卻是危機四伏,甚至有可能一觸即潰。這樣一份答卷,實在難以讓人滿意。

而從更長遠的歷史看來,默克爾這十八年,可能永久地浪費掉了德國第三次(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統一歐洲的機會。隨著德國主體民族人口的老齡化與歐洲的整體衰退,類似的機遇幾乎註定不會再重來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悲劇呢?一次次精巧的戰術成功堆在一起,最終卻釀成了一場宏大的戰略敗退。

但德意志民族,卻就喜歡一再創造這樣的「奇蹟」。

全文完

PS:

今天的配樂,是海頓的皇帝四重奏(String Quartet in C major, Op.76 「Kaiser」),這首曲子曾先後被改編為奧地利與德國的國歌,德意志是一個呼喚強力領導人的民族。如海頓一般,他們一直呼喚著自己的凱撒。

但歷史的諷刺在於,這個民族出產了世界上最優秀的音樂家、思想家、科學家,卻唯獨匱乏真正的「凱撒」。

這也許是上帝跟他們開的一個殘酷的玩笑吧。

相關文章